本文来自 http://huangsewenxue.com/ 她死死抱着赵甲第的脖子,哭得痛彻心扉,抽泣问道:“为什么?为什么傻乎乎陪着我?” 赵甲第搂紧这个执拗的女孩,嗓音略带沙哑却异常温暖道:“因为我知道,你们任性,可能还有点小小的不懂事,但其实都是很善良,很好很好的孩子。” 国士第266章 走着 赵甲第抱着她往上几个台阶坐下,问道疼不疼。两人真掉进江,八成捞尸体都不用了。被彻底吓到的李青斛哭得肆无忌惮梨花带雨,像一只小花猫,却没有张牙舞爪,只是破天荒替人着想了,轻轻破涕为笑,反问道你疼不疼。赵甲第摇头说我皮糙肉厚,是蟑螂命,千万别心疼。李青斛哼哼道才不心疼你,我只是担心自己。对了,我们咋回去?我来的时候是打的来的,身上带了几百块,全掏出来给司机,跟他商量到开到哪里就在哪里停下,现在没钱回去了,还剩一张卡,但荒郊野岭的,找取款机跟找出租车一样难哦。败家败到一种境界的赵甲第抱着她站起来,笑道先走到南四滧镇上,我身上也没带钱,去打劫一辆车好了,要是司机都人高马大的,那我就用美男计,不需要你用美人计。被抱着的李青斛挣扎起来,但赵甲第直到上了岸,才放她下来,后背传来一阵刺痛,但神情丝毫不变,心中感慨打肿脸装英雄好汉的,的确没几个有好下场。这不一辆加牌照可能起码六七百万+的车子,噗通一下进了长江,连水花都没来得及瞧上一眼,但赵甲第后悔吗,自然不后悔。他自认一辆车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付出多吗?不多的。这样的付出,甚至可能比不上那些仍然困苦着贫穷着却愿意挤出钱给媳妇买一束鲜花或者冬天了给心爱女人买一盒不贵的面油的男人,比不上那些勒紧裤腰带给孩子们买一个复读机买一副好一点眼镜的父亲。 国士师傅,那个枯黄男人曾经难得的语重心长说过一句话:年轻人,不能因为自己是文青,就轻视那些为了生活为了亲人而卑躬屈膝蝇营狗苟的人。不能因为自己是犬儒份子,就去挖苦那些肯见义勇为的“傻子”。不能因为穷,去仇富。不能因为富,去为恶。好人没有好报又如何,就当给子孙积德。一个男人,做女人的情人,做丈夫,做子女的父亲,上心与否,富贵时的一掷千金看不真切,唯有落魄时的低头,弯腰,咬牙,才看得出来。所以别总想着以后出人头地了,飞黄腾达了,再去如何如何付出,应该转一转身,看一看是否能给她或者孩子们做一顿饭,洗一洗衣服,问一问他们是否不开心。 这样的大道理很大吗?其实一点都不大,不空洞。 以前的赵甲第不成熟,离所谓的完美差了十万八千里,但每个男孩总归不能一直不懂事下去,要成长,要扛起一些什么。 两人缓慢走着,李青斛柔声说《清平调》真是你自词自曲的?赵甲第点点头。她说你再唱一下。赵甲第摇摇头。李青斛没有撒娇,踩着一黑一白的帆布鞋,不说话不找话题,一点不嫌寂寞,赵甲第的方向感不错,找到这里前瞄了几眼南四滧镇的gps地图,径直走了一个正确方位,终于走出鸟不拉屎的环境,找到有人烟的小镇,跟一位开面包车的中年师傅说好,按照双倍的价格算,到了市区有取款机的街边,李青斛拉着赵甲第去取钱,她的卡是张招商银行的钻石卡,账户查询的时候有一大串零,她取了一千块,问道要不卡送你,账号是我生日,就当赔你一辆宾利。赵甲第帮她取回卡,放进她兜里,说不需要,回头你把大胸脯的洛小小,翘屁股的沈秋介绍给我,就当两清。李青斛轻轻柔柔踹了赵甲第一脚,心中偷着乐,这个笨蛋,大胸部的是沈秋,小屁股特别翘的才是洛小小。赵甲第陪着她把钱交给面包车司机,问道接下来?送你回学校?李青斛闷闷不乐道不去,我才离家出走一天时间不到,现在回去太傻帽了,走,请你吃麻辣烫。赵甲第没有反对,轻声道那你先给父母打个电话,别让他们担心。李青斛瞪大眼睛,气鼓鼓。赵甲第跟她安静对视。小青虫眼珠子转了转,说手机没电了,赵甲第把自己的破烂货手机递给她,说用我的。李青斛挫败泄气,跑远了,用自己的手机勉勉强强报了个平安。 对她来说,是天大的进步了。 坐上出租车,坚信自己仍在离家出走的李青斛说了个地址,打定主意要请赵甲第吃她最大爱的重庆麻辣烫,她才不管身边这个家伙乐不乐意。到了目的地,是一家小餐馆,两人吃得满头大汗,李青斛特地叮嘱掌勺的胖子老板给赵甲第加辣再加辣,可怜赵甲第同学看着一大盆红灿灿的,硬着头皮狼吞虎咽,李青斛付完钱,两人走在街道上,赵甲第总算能抽上一口烟,她十指交缠放在身后蹦蹦跳跳,转头问道我跟她很像?赵甲第点头道很像,但你是你,她是她,我分得清。李青斛犹豫了一下,问道她现在人呢?赵甲第拿下烟,呼出一口气,终于能够头一回正面说出“死了”两个字。李青斛哦了一声,不再提起这一茬,她刚学会一点,很多人很多事,得放在心里,她谈不上理解他,但很清楚,如果不是她,身后的男人,永远不会唱那首《清平调》。羡慕吗?不羡慕,那是那个女孩应得的。嫉妒吗?李青斛似乎有一点点,但深埋心底,不想去探究。 她突然扭头笑脸灿烂道:“回头给你画个大脸谱,楚霸王的。然后拍照留念!” 赵甲第笑了笑,“那行,有机会刚好唱一下《霸王别姬》。” 她停下脚步问道:“你现在住哪?应该不是学校寝室吧,都开宾利了,以你的性格,肯定不乐意去显摆骚包。” 赵甲第笑道:“谢谢理解,住一个自己租的小窝,离学校很近。” 李青斛嘻嘻道:“你看我现在是离家出走的人,你是不是?” 赵甲第义正词严道:“想都别想,孤男寡女,你一个女孩子家家不要名声了啊,再说我有女朋友定时去打扫房间,不合适。” 李青斛叉腰发出上天下地只此一家的女王式三段仰天大笑,然后悄声道:“女朋友漂亮不?” 赵甲第毫不犹豫点头道:“超级水灵。” 李青斛冷哼道:“肯定是比我胸大屁股大,用我的膝盖想都知道。男人都俗不可耐!” 赵甲第一本正经道:“很不凑巧被你说中了,我就是庸俗男人里的典范。” 李青斛一跺脚,说道:“我回学校,这下你开心了?” 赵甲第道:“开心。如果还能好好学习,会更开心。” 李青斛拦下一部出租车,走了,随后赵甲第收到一条短信,是她的号码,内容却是空白。 韩道德的奥迪车缓缓开过来,赵甲第坐进去,这位大叔犹自胆战心惊,第一次开车的时候叼烟,第一次主动发表言论:“大少爷,下次别那么冲动了,您要真进了长江,我就是跟着跳下去,就我这水性,也没辙。当时我腿都吓软了。万一出了事情,不说大老板和老佛爷拿我是问,我自己就过不去良心那个槛。” 赵甲第轻声笑道:“好的,以后不吓唬你。” 韩道德苦笑,除了逐渐平息的惊慌,还有一肚子的钦佩。 一部车,兴许对赵家来说不算什么,九牛一毛都不称不上,却不是谁都敢亲自开着冲长江的啊。 赵甲第打了电话给奶奶,柔声道:“奶奶,务必跟您坦白一下,那辆宾利被我弄丢了。” 老佛爷哪里顾得上破车,立即担忧道:“人有没有磕到碰到?” 赵甲第笑道:“人没事,一点事都没有,您呐就放一百个心。但事先说好,下部车子我自己来买,打算买一部a6,今年挣的钱足够了,您就别操心。” 老佛爷斩钉截铁:“不行,八两你别花这个钱,车子由奶奶来办,这个事没得商量。” 赵甲第自然有杀手锏,“奶奶,您要这样,我可不穿你缝的布鞋了。” 赵家老佛爷果然没辙,叹了口气,语气无比慈祥感慨:“那就先这样。小八两呐,你说你还在上学,赚个钱多不容易,都不舍得让奶奶花钱,比你爸当年出息多了。” 赵甲第只好一阵老调长弹的安慰,一老一小聊了半个钟头,赵甲第才挂掉电话, “大少爷,外人可能觉得您太光鲜了,其实跟大老板一样,都不容易。”韩道德一路上抽了好几根烟,所以开车特别慢, “马屁就别拍了。不会给你涨工资。”赵甲第笑道,发现烟盒空荡荡的,跟韩道德要了根烟。 “是实诚话。以前我还是当乞丐的时候,每次进了酒店大堂或者溜进高尔夫球场,人前对着那帮大爷点头哈腰,碰壁后就背着大骂这帮王八蛋不是个玩意。后来等到自己赚钱,才知道谁都他妈的不容易。一些家伙,当真是说破产就破产,说跳楼就跳楼。或者赚到了大把钞票,却被戴了绿帽,要么是床上不顶事的,四处找偏房,还有去澳门赌博上瘾的,吸毒的,染病的,子女不学好的,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呐。大堆大堆兜里满是银子却需要靠安眠药撑过去的家伙,幸福这东西,跟钱着实没多大关系。小富即安,小富即安,有理啊。”韩道德轻轻道,吐出一个烟圈,一张写满故事的老脸,就愈发显得沧桑老态。 “很多道理,说着听着都很不错,但真放在自己身上去做,比什么都难。”赵甲第笑了笑。 “大少爷,说句掏心窝的话,希望您就这样走下去,老韩很期待!千真万确!”韩道德激动道。 “当然,这不其实很多人都在看我的笑话,我也希望到时候让一些人最后看到个冷笑话。不多说,都走着!”赵甲第也难得吐露心扉。 韩道德使劲点头。 那边,小青虫下了出租车,晃荡进那所在上海久负盛名的女子中学,哼着“左手拉右手,小时候,摇摇晃晃,跌跌撞撞,中年了,坎坎坷坷,哭哭笑笑,老啦,没力气蹦蹦跳跳了,就来到了儿时外婆桥~” 国士第267章 运气 李青斛回到女子高中宿舍,先如女皇驾临一般接受了全体寝室妹纸们的“请安”,形同一座大后宫。她一挥手说众爱妃免礼,然后跳上一张靠窗的床铺,听mp3,是哥特摇滚,北欧一支国宝级女主唱乐队的。 墙壁上贴满违反学校纪律的画报,跟她经典招牌的三段式傲娇大笑,一样独此一家别无分号。原先的桃花现在的黑寡妇乐队成员,翘屁股洛小小跟她一个寝室,翘着小屁股慢慢爬到床上,轻轻娇笑问道娘娘陛下,兴致不高呀?李青斛戴着耳塞,瞥了一眼后宫队伍中靠一天到晚大唱各种口号赢得“洛妃”称号的洛小小,指了指自己耳朵,示意听不见。 洛小小也不气馁,跟小丫鬟一样,给李青斛敲腿,小心伺候着,李青斛摘下一只耳塞,以严肃审视的眼神盯着洛小小,洛小小有点心虚,寻思着奴家可没红杏出墙呀,忐忑问道咋了?李青斛笑了笑,鬼祟问道洛妃,有没有想法对赵甲第以身相许?洛小小尴尬笑着摇头,二胡帝赵甲第确实挺有意思的,但还不至于让她犯花痴,不过听说沈秋那妮子倒是挺有想法,三天两头拿赵甲第当话题,有事没事就去欣赏他在西湖音乐节上拉二胡的剪辑片断,陶醉其中,手机屏保都是那张在杭州g+酒吧赵甲第偎红倚绿她们的照片,不知道这闺女展开行动了没,估计是有贼心没贼胆了。 李青斛重新戴上耳塞,闭目养神。一群妃子都不敢出声打搅。 赵甲第回到小窝,自己做了顿晚饭,把韩道德和田图婓拎上来一起解决饭菜,魏锋就算了,似乎杭州到上海后愈发忠于职守,很多事情都没得商量,餐桌上小六鲸吞海吃,韩道德不忘很真诚地溜须拍马,说以后谁做大少爷的媳妇,有福气喽。赵甲第已经对这位大叔的阿谀奉承百分百免疫,碗筷是韩道德抢着清洗,赵甲第等他们下楼,就去看《生活大爆炸》,理工科生比较铁杆这部美剧,赵甲第很早就是坚定的粉丝,喜爱程度不亚于第一季最精髓的《越狱》,他最大的兴趣是捕捉一些画板上偶然出现的公式,暂停视频画面,然后记在纸上,有空就去研究一下,自娱自乐。《越狱》第二季赵甲第就不追了,只有极其数据控和合理党的《大爆炸》,他一直追到第三季,而且还准备继续追下去,曾经强烈推荐给老杨他们,奈何只有麻雀和萍萍姐接受,其余牲口都比较不屑一顾。 这几年,把围棋和练字还有德语都耽搁下来,这兴许就是成长后的取舍了。 玩了半个钟头《战地2》,接着就去捣鼓模组,瞎折腾了半个钟头,静不下心,干脆下楼让韩道德开车去蔡言芝的射击场,在室内靶场又挥霍了几千块钱,当真是花钱如流水,这次语嫣姐倒是没在,镇场子的正主,蔡姨反而难得有闲情逸致在楼上耍弓箭,赵甲第出了一身汗后就上楼看她拉弓射箭,姿势优美,狠而准,拉弦,射出,命中,行云流水,绝非空有其表的绣花枕头,赵甲第坐在一边喝着水,琢磨是不是八卦一下蔡姨这趟云南之行。蔡言芝中场休息的时候,赵甲第无所顾忌地提出来,只是她神情淡漠,并没有理睬,一根手指轻轻拨弦,巨大的传统牛角弓,绝美甚至算是体态纤细的女子,反差鲜明。 蔡姨终于抬头开口:“听小果儿说你有一个教你下围棋的师傅?” 赵甲第愣了一下,点头道:“小时候打谱差点把自己打残了。他除了围棋,还教我俄语和德语,口语不太行,但看书没什么障碍。那个时候,所谓的劳逸结合就是打谱累了,就跟他学两门外语和练毛笔字。” 蔡姨轻笑,盖棺定论道:“一般人羡慕不来的幸运。” 赵甲第没有否认:“当时不知道珍惜,天天抗争,打冷战使性子,如果能重头再来,肯定会加倍努力。” 蔡姨刚要发表言论,听到赵甲第口袋的手机铃声响起,就闭嘴不言,赵甲第掏出手机,一看是杭州地头龙樊龙泉的电话,走到临窗位置接听,樊龙泉的嗓音一如既往的特征清晰,爽朗干脆,从不拖泥带水,他说西湖边上那家私房菜会所的事情搞定,老板愿意以每年象征性收一百万的租金,可以无限期租赁下去,就当交一个朋友,现在那地儿已经停止营业。樊龙泉让赵甲第不放心的话,就有时间去杭州签一两份合同,白纸黑字,相对清爽。赵甲第笑道合同就不需要了,给个账号,我马上把钱打过去,以后每年的今天都打一百万进去。樊龙泉没矫情,说发你短信,很快挂了电话,赵甲第果然收到一条账号信息,如释重负。 一晃眼,圣诞节来临,唯一的遗憾是无雪。 赵甲第跟事先约好的萝莉陈庆之去上海市区轧马路,小果儿看到马尾辫袁树,很明显哼哼了一下,似乎把她当作了电灯泡,一点都没有“鸠占鹊巢”的觉悟嘛。三人一起吃了肯德基,全家桶,小萝莉塞满嘴巴,整顿饭都瞪着赵甲第,做无声的抗议,事后赵甲第花了十块钱买了一顶圣诞帽给她带上,才成功收买闷闷不乐的小萝莉。等到赵甲第又买了两顶帽子,她又嘟着嘴巴,直到赵甲第蹲下去让她骑在脖子上,这才笑逐颜开。赵甲第感慨再过一年就扛不动小果儿了。萝莉示威地瞥了一眼马尾辫,笑嘻嘻说没事,到时候换成背我。小白马,你现在得珍惜萝莉呦,因为萝莉一不小心就会变成少女啦。袁树转头悄悄微笑。 期末考试汹涌而至,跟美眉们的大姨妈一样,准时到来,除了av泡面哥这种一如既往淡定加蛋定的猛人,寻常牲口都开始临阵磨枪,打印店生意火爆,都是跟好孩子借资料帮忙渡劫的家伙,这些事情寝室长李峰不遗余力,负责分发江湖救急的秘籍,对沈汉来说大三最大的庆幸就是终于没了操蛋的微积分,不过几门经济学专业课程还是让他很是头痛,干脆把赵甲第从小窝强行拉回寝室当狗头军师,马小跳同志反而比及格万岁的李峰还来得从容不迫,每天喝喝茶抽抽烟,在台灯下看看书打打盹,相比以前,是寝室里变化最大的一位,这还是那个对十六岁以下plmm具备战略眼光十六岁以上plmm具有战术方针的马纨绔吗? 考试结束,四个家伙窝在寝室吃烤鱿鱼,买了两箱啤酒,不知怎么就说起以后的大四实习,马小跳说要去给爸妈帮忙,体验一下艰苦岁月,李峰没有打算,说走一步算一步,最具奋斗精神的沈大元帅信誓旦旦说要去大型国企或者跨国企业,说着说着,四个哥们借着酒劲就开始趴在阳台栏杆上感慨唏嘘了,马小跳叼着烟说一入江湖催人老,李峰把一个啤酒罐朝楼下垃圾桶丢,丢了五六个,没一个丢进去,倒是赵甲第一个就进,沈大元帅喝得最多,七八分醉,主动头回聊起他的家庭情况,这位一直乐得以文青少年自居的东北汉子,显得有点萧索。 王半斤冷不丁打来电话,奸诈说她已经在赵家大宅准备好皮鞭蜡烛了,上级已经批准她今年在赵家村过年。 马小跳几个竖起耳朵,很没骨气地不约而同娇躯一颤啊。 国士第268章 青年的童年 赵甲第自然欢迎很多年没一起过年的王半斤“御驾亲征”赵家大宅,只是如此一来,肯定就要跟童养媳姐姐火星撞地球了,仙子打架,各显神通,赵甲第十有八九遭殃,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多拉几个垫背的,比如原先打定主意端板凳嗑瓜子隔岸观火的麻雀,比如鸽子还有小八百。电话里王半斤提到一句,她老妈即赵甲第的大妈王竹韵要回北京过年,是这些年破天荒头一遭,赵甲第隐隐察觉到这跟他的表露出来的“从政”意图有关,果不其然,王半斤敲打他赵家村过完年后,务必要去北京四合院那边走个亲戚过过场,赵甲第忍不住感激大妈的一番用心良苦,自打赵三金当年以大魄力净身出户,做了货真价实养不熟的老王家天字号白眼狼,王赵两家的关系就很僵,赵甲第并不以为自己就能破冰,那需要太高段位的政治智慧,就快要“长命百岁”的老太爷指不定一眼就能把这种小喽啰愣头青看个通透,还是别存有太多侥幸和功利心比较妥当。赵甲第挂了电话,他没太多情绪表露,倒是马小跳三个意犹未尽的孽畜模样,看得赵甲第一阵恼火,李峰酸不拉几弱弱说一直想要个姐,能照顾人,不需要太漂亮水灵,天天给她拍蚊子赶苍蝇,最好她一辈子不嫁人。沈汉附和说顶一个,俺这辈子是不指望有姐了,争取以后先生个闺女再生个带把的崽。马小跳朝楼下抛着空啤酒罐,笑道赵甲第,有机会一定要在大学毕业前让你姐来趟学校,一定要一睹芳容,我这大学四年就值了。赵甲第没好气说她来过学校啊,不过是北京上海当天来回,就没喊你们。这话一说完,他就被三个捶胸顿足陷入暴走的牲口给一顿猛烈收拾。 复旦那边离校要晚两天,赵甲第几个先把沈汉送去车站,大清早,熙熙攘攘,原先准备不做文学青年的沈汉吃着大学前一次都没尝过的肯德基烤鸡翅,吃着吃着,突然就来了灵感,很是郑重对身边三个处了三年时光的室友说以后哥几个都要做有为青年,有理想有道德有素质有文化有钢镚,找一个五好媳妇,好脾气好脸蛋好身材好气质好家世。李峰挑刺说家世就算了,太优秀的妹纸伺候不起,还有软饭嫌疑,遭罪。沈汉一本正经说我这种农村娃,就得做凤凰男,抓一只孔雀女,否则后代就更没指望出人头地了。马小跳笑笑,没有发表言论。李峰争锋相对说沈大元帅你是越来越庸俗了,你的文青理想呢?你的远大抱负呢?沈汉啃着鸡翅,瞥了瞥人来人往,呵呵道可能都被狗吃了吧,谁知道呢。马小跳终于出声道别悲春伤秋了,你小子考个市级公务员不难的,以后肯定是寝室第二出息的好汉大侠,捧上铁饭碗,再奋斗几年,大把的孔雀女就心甘情愿倒贴你了。沈汉一摸下巴,笑道也对,帅气英俊如我沈大元帅,肯定不难。 把沈汉送走,马小跳再把赵甲第和李峰送回学校,他就开着小红去杭州,走得干脆利落,没什么扭捏伤感,只是不知道一年半后的毕业,还能否如此挥挥衣袖不带来云彩不带走云彩的。赵甲第和李峰在学校食堂吃了顿午饭,寝室长最后花了足足一个钟头把小窝收拾得一尘不染,这才离校,去乘坐公交车,在站台等车的时候,李峰对陪着他一起欣赏来来往往校园妹纸的赵甲第说道以后马小跳多半跟着他爸妈一起经商,沈汉比较肯钻,非国企外企和事业单位不去,你怎么说?赵甲第说当官去,为民请命,要不然就回家卖红薯。李峰哈哈大笑你丫比沈汉还文青,连沈汉自己都说了文青是一种病,绝症,没的救。赵甲第笑道我不是文青,是愤青,胯下有一只愤怒小鸟的热血青年。李峰呸了一口。在寝室里,李峰跟沈汉打屁骂战最多,占马小跳无伤大雅的小便宜最多,却无疑对赵甲第最在乎,这种爷们之间的友谊,说不清道不明,李峰偶尔思索,答案无果。 赵甲第在小窝把那个相对完善的变额年金产品传给东莞妹李枝锦,她很不意外地发了个普天同庆卖力撒花的表情,赵甲第见过真人后,很不理解这位少女时代便是中科大少年班翘楚的彪悍女人,为何在能保持如此旺盛的童真童趣,他自然不清楚,很多同时熟知他和李公主两位的高端圈内人士,如徐子旗,颠沛男,都暗地里横向竖向比较了一下这对奇葩男女的智商,得出的结论是两变态旗鼓相当,一个如国手妖刀,年纪轻轻就在金融圈名声鹊起,有所建树,让人不敢小觑,另一个则也是怪胎一枚,智商没得说,能给专家和精英当老师的女人,平时浑浑噩噩不务正业,情商看似平平,可一旦爆发,谁都惹不起。 赵甲第的圈子,如同那个不计报酬的变额年金产品,开始初具规模。 齐树根回浙江前,特地请赵甲第吃饭,就两人,一对一。 坐在书房,齐树根玩了一会儿《战地2》,很渣,很快就失去兴致,坐在椅子上,抬头看墙壁上一块黑板上的数模公式,说他现在就等着《暗黑3》出来,寒假肯定要被魏小涛拉着玩《魔兽世界》。赵甲第说《暗黑3》我也在等,以前只爱玩死灵,因为小喽啰多,带着一批小弟砍砍杀杀很拉风很过瘾。齐树根从桌上摸了根烟,他抽烟不多,姿势谈不上老道,一般不吸进肺里,属于被老烟枪鄙视的假抽,不伤肺,却伤鼻子。齐树根犹豫了一下,问道:“甲第,你知道我的德性,没有太大的理想的。玩个《暗黑》就喜欢野蛮人,一路砍杀过去,死翘翘了就不再继续玩。我可能是《魔兽世界》最早一批玩家,但级数永远不高。玩dota很水很腿,也会一直很水很腿下去,我爸妈一直想让我考公务员,按部就班,但我不乐意,去年在一家银行实习,也是消极怠工。等到银行老总拐弯抹角套近乎,就更没兴趣了。做股票研究,做了很多年,但除了今年让你帮我打理的那份,真的没赚过一分钱。” 赵甲第一下子领悟,点了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吧。 果不其然,这位杭城一线的阳光官二代,是不会给自己做“马前卒”的。 也好,做同事,总归逃不过一个钱字,太多的心生间隙,甚至反目成仇,但做纯粹的哥们兄弟,倒是有望能做几十年,甚至一辈子。 齐树根望着赵甲第,诚恳道:“但以后我能帮上忙,一定帮。我没什么朋友,加上你,一只手都不到。” 赵甲第打趣道:“红颜知己有多少?” 齐树根摇摇头苦笑道:“还真没。黄莺不算,是我妹妹。小时候有对青梅竹马的姐妹花,可惜小学五年级搬家后,就没联系了。” 赵甲第问道:“你真不打算混体制内?其实说实话,我觉得你性格跟李檀挺像,是天生做官的料。” 齐树根哈哈道:“能得到你的欣赏,太难了,我很感动加激动!” 赵甲第郁闷道:“至于吗?” 齐树根不像玩笑,郑重其事道:“至于!” 赵甲第一记降龙十八掌打在齐树根脑门上,齐树根还以颜色,黑虎掏心猴子偷桃,一招比一招下流,幸好没有旁人,否则这两活宝青年就要被怀疑性取向了。齐树根走之前,苦瓜脸问道能不能把那两套百图卡还我,一想到我的幼小心灵就忍不住滴血,作为兄弟,你于心何忍。赵甲第大骂一声滚。 第二天。 赵甲第北上。齐树根南归。 齐树根乘坐了一辆长途汽车,在车上,听一首《一生所爱》,是《大话西游》的片尾曲,反复听,然后打开笔记本电脑,去看下载下来保存了很多年的片子,习惯性拉到结尾,他每次听到那句“他好像狗耶”,再看着好像一条狗的至尊宝看似潇洒的背影,齐树根就会有眼红的迹象,有点心酸。这种冷暖自知的感觉无关矫情,无关阅历,突如其来,无法阻挡。齐树根自认生长在红旗下,没经过父辈们的坎坷跌宕,没有情感上的大波大折,没有柴米油盐的烦劳,很知足,他很珍惜这份平静,所以他不敢有野心,生怕一下子就摧毁掉现在的生活。 坐在靠窗位置的齐树根听着歌,拉开窗帘,窗外的阳光很温暖。 已经是青年的他的童年,不温不火。 小时候戴三条杠每天需要在校门口站岗检查红领巾手帕的时候,对面站着同样是三条杠的班长女孩,叫鲍静,某天出黑板报,她说告诉你一件事,”鱼包青争“,别告诉别人。那时候小,没当回事,现在想,她应该是小小喜欢着他的?现在她应该是爱着谁了吧?忘了说,那时候她可比他要高小半个头。 小时候住在一个不大的小区,邻居是一对年龄差了三岁的姐妹,姐姐很懂事,妹妹很不懂事。姐姐不漂亮,妹妹很漂亮。他从来不午睡,居民楼后面就是一座山,每天中午都要去山上玩,和她们一起去抓蝗虫,然后某天老妈打开一只水桶,猛然发现有一窝的蝗虫……于是,他被进行长达一个钟头的思想教育。后来,又偷偷抓蜘蛛放进家里,理直气壮对老妈说,书上讲蜘蛛可以织网抓蚊子。继续被教育…… 小时候很流行饲养鸭子,偷偷拿零花钱买了一只,带着它跳台阶,结果第二天就死了,把它装盒子里,葬在了后山,立了碑。小学五年级搬家,就再也没去过了。 小时候看老版《十万个为什么》,还有“打倒工贼刘少奇”这个口号的那种,上头介绍了怎么养蚂蚁,就照做,弄个四四方方的玻璃缸,装上沙子,抓来蚂蚁,包裹上涂满墨汁的纸,一个星期后,果然有了一个小王国。但是最后被老妈悄悄扔了。满地打滚,抗争无效,打冷战一个星期,最终被一顿丰盛饭菜收买。去tmd骨气。 小时候一天的零花钱大概是两块钱,买冰棍买零食用掉五毛钱左右,一天攒一块五,一个星期刚好十块钱多一点,然后就去街上买一本售价十块的插图版《世界童话》,坚持了很久,终于被他集齐一套十本。《七龙珠》太多也太贵,没舍得收集,都是借的,他最喜欢玩大便的《阿拉蕾》了~ 小时候收集小浣熊里的卡片,每天的早餐就是两包方便面。风雨无阻。再还有是一种香烟里的图卡,叫百图卡,收集了两千多张,最爱《童话》和《水浒人物》两种,都只差几张就集齐一百张了。可怜老爸那时候天天被我逼着买那种香烟…… 小时候玩街机,每天吃完晚饭都要跟老爸老妈斗智斗勇,有个死党是个白白嫩嫩的小胖子,打架折了一条胳膊绑了石膏还要玩,真勇敢啊,玩着玩着就把一台街机给摇晃得厉害,乾坤大挪移呐,真牛叉,老板大怒,一脸蛋疼,眼神寂寞,最后给了小胖子几个铜板,然后赶人。还好,没有让他滚蛋,因为他假装不认识小胖子,那个小区鱼池里金鱼比鲫鱼还要肥硕的可爱胖子,刘彬俊。 小时候回乡下外婆家,夏天就喜欢钓青蛙,一般不用鱼钩,某次不小心用了,看着满嘴是血的青蛙,没来由伤心起来,觉得它应该很疼,不想它继续痛苦,就拿起石块把它砸死了。他这辈子都忘不了…… 小的时候看《美女女战士》,每次看到水冰月她们变身,他就会偷偷脸红。一次午睡时间看某电视剧,大恶人霸占了良家姑娘,ooxx镜头很隐蔽,于是伤心的他咬牙切齿地关掉电视,提早去学校,结果被巡逻游曳的同校学生给抓到,所幸被他用一根棒冰给收买了,没有给班级扣分抹黑。 那时候的另一个死党要他帮忙写情书,结果女孩回复他说完全看不懂,这以后就没谁找他代写了。对不起,王宏斌。他当时就想,以后自己写情书,一定要改掉这个毛病,可惜,至今仍没有送出第一封情书。 那会儿跟老妈三天两头吵架,某次他哭腔着说你骂我那么多次,我都没恨你。老妈被气笑了。当然,接下来的懵懂青葱岁月,两人继续骂战中。但老妈从没有打过他,一次都没有。 小时候看白话版的《史记》和《东周列国志》,美眉们都好崇拜的。于是看书的习惯,就一直持续下来。可惜,现在的妹纸们都不吃这一套了。没金子票子房子车子,你就是有一房子的书都神马浮云,他没能与时俱进,觉得需要自省反思。 小时候长得像女孩子,每次老妈带着去理发,都被称赞漂亮,他妈往往笑而不语,特骄傲,于是最后理发师阿姨就纳闷会问为啥要剪那么短头发。老妈,现在被莺子笑称长残了的我,还依然是你的骄傲吗? 小时候打弹珠总是输多赢少,所以更喜欢去空地上的沙堆上挖坑,然后铺上一张油纸袋,去陷害别的家伙,当然,也经常被人陷害。 那会儿谁要是买了新鞋子,都会被一群人轮番踩上一脚。作为戴三道杠的小领导,是可以享受特权的。可惜当时没能继续巩固这种思维方式,以后估计只能被领导了…… 五年级,学校有一场参加县乒乓球赛啥啥杯的选拔,老妈特地给他买了新皮鞋新马甲,自信满满帅帅气气地去比赛,结果输得稀里哗啦,放学不敢回家,很沮丧地在学校一株老柳树下欺负小蚂蚁,结果被一个四年级的公认小校花对着笑了一下,他就阳光灿烂地屁颠屁颠回家了。 小学成绩不错,尤其是语文,书法作文比赛拿奖拿到手软呐,所以比较傲娇,语文作业总拖拖拉拉,某次跟一帮调皮蛋一起站在教室后排挨板子,语文老师,老爸的朋友,钱老师打得特别重,说你看到外面的柳树没,长歪了。你现在不学好,以后就完了。至今,仍然记忆犹新,谢谢你,钱老师。 小时候最崇拜自己的父亲。大起来,他依然如此。 国士第269章 兄妹和叔侄 阳光青年官二代齐树根南归,给李檀等大腕印象却是阴沉城府不浅的隐富二代赵八两则北上,各自的人生看似背道而驰,只是未来如何,还是一片模糊。马尾辫没来得及送行,因为胭脂虎裴翠湖那边临时带她去广西考察一个水电项目,她的角色被小萝莉陈庆之顶上,给赵甲第又是嘘寒问暖的送水又是老气横秋的慰问,根本不像是一个才十岁出头的女娃,身体不像,心智也不像,可怜司徒坚强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生怕蔡姨知道小果儿对师傅“私定终身”后,拿他这个无辜人士率先开刀。 这一趟北上,赵甲第身边依旧阵容豪华,除了郭青牛和魏锋加上田图婓三位小boss级保镖,还有韩道德,商雀和一身书卷气的孙泽宁,外加几位就读于上海大学被拉拢进圈子的ts学子,路上双方都在有意无意联络感情,赵甲第占尽主导优势,后者难逃以他为首是瞻的命运,当然,这些都是流于表面的东西,赵甲第并不在意,他的世界,强悍如魏锋,大家可谓同一条船上,并肩作战,却一直对他不冷不热,保持很克制客观的距离,甚至是田图婓,也不从不曾纳头便拜过,因此赵甲第一直对忠诚一说很没底气,齐树根不就是一个最好的反面例子,一切的一切,都需要慢慢经营打点,关系人脉这玩意,很重要,可某种程度上来说却是最靠不住的,跟兜里的钞票一个德性。 到了ts市,杨萍萍按照老规矩来接待,出乎赵甲第意料,这次杨萍萍父母竟然主动提出在他们家吃顿饭,其实杨萍萍很不乐意,甚至私下让赵甲第别理睬,因为她一直不喜欢父母身为商人的一面,太精明,太算计,赵甲第还是笑着一口答应下来,带上商雀和孙泽宁去了萍萍姐家蹭饭,杨萍萍父母做的生意不大不小,起码比不上胡璃家,要小上一个级数,比黄华和虎子两家倒是阔绰许多,他们见到赵甲第几个,一顿饭谈笑风生,滴水不漏,赵甲第有问必答,极为客气礼貌,甚至提及以往避而不谈左右言他的金海实业,都愿意聊上一段,让中年男女两眼放光,笑容愈浓,一顿本该是前辈教育后生的家常饭略微成了在商言商的接风洗尘宴,赵八两离开别墅后,杨萍萍很是不满,一直拿眼神剐他,赵甲第上车前笑道萍萍姐,这么多年蓦然回首才发现我的帅气吗?要不咋恨不得把眼珠子都挂在我身上。杨萍萍一翻白眼,轻轻踢了赵甲第一脚,嗔怒道你跟我爸妈热乎个什么劲儿,要做上门女婿?赵甲第嬉笑道这个可以有啊,萍萍姐要不你这就陪我去赵家村,回头我再捎上烟酒聘礼登你家门,就算把这门天作之合的亲事给定下了?杨萍萍沉默,等孙泽宁拦下出租车走了后,盯着赵甲第,要了一根烟,吐着烟圈郁闷道八两,你变了,我不知道好不好。商雀识趣坐上那辆从杨萍萍征用来的卡宴,不做电灯泡,赵甲第和杨萍萍一起蹲在马路边上抽烟,杨萍萍重重叹气,轻轻说道对不起。赵甲第摇了摇头,柔声道萍萍姐这可不像你,以后我要做错事了,你可千万要皮鞭蜡烛我,否则我不知悔改的。杨萍萍冷不丁给了赵甲第一个结结实实的飞扑拥抱,两人差点躺马路上,所幸赵甲第经过这段期间的打磨,下盘稳固,有点措手不及地半搂着她,疯疯癫癫惯了的萍萍姐哈哈大笑道ok,我会时刻监督八两,等姐找到下家肯收留咱了,再找个接班人来盯紧你。姐一旦它日得道飞升,定要留下法宝给徒子徒孙,继续跟你玩。 等赵甲第上车,杨萍萍站在街边上挥挥手,小声嘀咕道:“姐悲愤呐,估计脱光了站你面前,你丫也只会说一句,萍萍姐,小心别着凉。小八两,对不对?” 商雀开车,赵甲第坐副驾驶席,商雀幸灾乐祸道:“八两叔,难道莫非?” 赵甲第跟这个同龄人侄子那是穿一条裤衩长大的死党,又都极聪明,早就心有灵犀,赶紧道:“打住打住,别瞎扯蛋,我很在意萍萍姐这个朋友,她,还有周瘸子的女儿,一个是姐姐,一个是妹妹,都不会去祸害。否则会遭天谴的。” 商雀点了点头,这类玩笑,点到即止就可以,不能过火。赵甲第突然问道:“麻雀,你有没有遇到过某个很像某个人的人,然后觉得特别亲近。” 商雀摇头道:“没有。” 赵甲第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没心没肺。” 头发凌乱的商雀依然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得让赵甲第大为愤恨不平,商雀微笑道:“八两叔,你有遇到?” 赵甲第却转移话题了:“齐树根似乎不打算加入我们,挺遗憾的,不过也好,做朋友就做朋友,清爽利落。一旦沾上钱,说不清道不明,他又是那种宁做鸡头不做凤尾的家伙,如果真一起共事,保不齐就节外生枝,扯出一些无聊的龌龊。上阵父子兵,这个不提,打虎亲兄弟,还是很有道理的,有你在背后当管家,我就安心不少,加上把袁树推到前台做业务,韩道德跑腿,首先后勤方面是没太大问题了。最近在看一本创业的书籍,满篇外行的糊涂言,但有一个观点就值买书的25块钱了,上面说做事,得先搭稳固班子,才可以去创业,不能急匆匆临时弄个团队,韩道德算是玩过vc,也格外重点说拥有一个好的队伍,很能加分。” 商雀一语道破天机:“说到底,还是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嘛。” 赵甲第一巴掌拍在商雀脑袋上:“笨一点你会死啊。” 商雀一脸无辜。 进了山顶宅子,破天荒的竟然不是老佛爷占据居中位置,商雀偷着乐,因为唯有王半斤才有如此待遇,老佛爷虽说不喜八两叔的大妈王竹韵,对王半斤却是态度模糊,模棱两可,说疼爱,不太准确,说不讨喜,又绝不是,赵砚哥小西装笔挺笔挺的,英伦学院风,超级帅气,小八百穿着不贵气,但独具风格,简单,朴素,仍然是观音村出来时候的小平头,只不过稍稍留长了头发,更加中性,一块美玉胚子经过赵家方方面面潜移默化的悉心雕琢后,佛气灵气十足,据说寒假结束就跟着商雀的父亲,那位老学究一起研读古文,成为半个闭关弟子,深得赵家村当之无愧最有学问的商河的喜爱,简直比教育儿子商雀还要来得专注用心,小八百偶尔会蹩脚地拉上一曲二胡,让这么多年一心扑在学术上的刻板男人平添了许多笑脸。 王半斤披了件做工考究的呢绒风衣,踩着双价位十有八九让普通白领咂舌的高跟鞋,气场磅礴。她一直是不会在生活方面丝毫亏待自己的女人,30岁就要做尼姑啦,还不许姐姐抓紧时间好好享受这花花世界的精彩啊? 张许褚手脚伶俐地一溜烟跑过去帮忙拎东西,赵砚哥根本抢不过,只能作罢,进屋子的时候王半斤在赵甲第耳边低声道咋不带个弟媳妇一块儿上门?赵甲第没好气道怕被你欺负。王半斤辣手摧花,立马让赵甲第手臂一块淤青。赵甲第忍了。这两天被半斤姐蹂躏得厉害的赵砚哥如释重负,这位比他还要蛮不讲理的女魔头终于成功转移阵地了,没他的事了,赵砚哥心中默念哥,你可要挺住啊。进了客厅,正在看一本某奢侈品年册的黄芳菲朝赵甲第点头微笑,赵甲第报以礼貌招呼,喊了一声称呼万年不变的黄姨。楼上走下一男一女,是王半斤领来的客人,严格意义上说是她那个圈子的世家子弟,跟王半斤差不多岁数,是一对亲生兄妹,都在父辈的安排下刚走上社会,难掩锋芒,王半斤随便介绍了一下,男的叫李芝豹,称不上英俊,女的叫洪绿苔,也不是很水灵,戴一副大圆黑框眼镜,浪费了那么个性的姓名,一个随父亲姓,一个随母亲姓。晚饭比较不温不火不咸不淡,餐桌上,赵甲第就坐在王半斤身边,嘀咕问道:“我很好奇,你看上的是李芝豹还是洪绿苔啊?” 赵甲第马上尝到苦果了,王半斤开始神经质大笑,旁若无人,所幸连老佛爷在内的黄芳菲赵砚哥商雀一干人等都习以为常,见怪不怪,王半斤很不厚道地揭发道:“芝豹,绿苔,八两问我喜欢你们哪个?” 李芝豹笑了笑,洪绿苔则皱了皱眉头。 神情尴尬的赵甲第桌底下踹了王半斤一脚,王半斤回踹了两脚。 王半斤踹完,叹气一声,“寂寞啊。” 商雀和赵砚哥相视一笑,但都强忍着笑意,因为他们两都知道半斤姐这是感慨没有冬草姐而独孤求败的高手寂寞呢。 吃完晚饭,赵甲第当然是要跟奶奶好好聊天,那是发自肺腑的快乐时光,这份满足,是赵砚哥这个年纪的孩子无法理解的心境,可能孤苦伶仃的小八百懂得更多一点,只是这份懂事,对于一个稚嫩的孩子来说,代价未免太大了点。王半斤没妨碍赵甲第跟老佛爷唠嗑,继续拉着两位死党上楼参观某人的书房,洪绿苔貌似不善言辞,即使跟多年的闺蜜呆一起也很是沉默寡言,反而是看似性子沉稳的李芝豹比较外向乐天派,调侃道王后,你这弟弟看上去跟你真不搭调,看看书房布置,一个纯粹的技术宅嘛,典型的理工科生。王半斤不乐意了,说道要不帮你找个机会,跟他单挑一下,到时候满地找牙,别怪姐没提醒你。李芝豹扬起手臂,肌肉发达,耀武扬威,嘿嘿道就你弟弟那小身板,来三个都没问题。洪绿苔在翻阅一本赵甲第做过圈画读后感的经济学专著,tmd还是本俄语版的,让这位瞧上去有点天然呆的平凡姑娘眼前一亮,王半斤看在眼里,并不多嘴,只是对李芝豹阴森森语气说你这种健身房出来的废柴,最多玩一玩跆拳道啥的小儿科,太绣花枕头了,在他面前那就是战斗力只有5的渣啊,等下你们两个去楼下房间耍一耍,被撂翻了,就乖乖出门裸奔一圈。儿童时代饱受王半斤摧残的李芝豹立马怂了,悻悻然道这赌注太狠了,输了太惨,赢了还要冒着被你穿小鞋的巨大风险,坚决不做。李芝豹看着玻璃窗下大量排列成战术梯队的船模,啧啧称奇,感慨道你弟也算是一朵小奇葩了,宅成这样真是种境界。王半斤大笑道他宅?瞎了你的钛金狗眼吧,八两吃刀片的时候你丫还在吃奶呢。吃瘪的李芝豹一阵无语,不以为然,却不敢顶嘴反驳。 那头,赵甲第拉上张许褚步行将商雀送回家,中年男人商河特意从书香檀香的书房走出来,对儿子反而没啥态度,对赵甲第稍微热情一点,只是拉着小徒弟小八百关切询问了一些课程,赵甲第和商雀相视一笑,完蛋了,张许褚估摸着是要成为小文人喽,赵甲第对商河是很敬重的,当真不沾一星半点的铜臭和市侩,在赵家村相对最为清贫如洗,赵三金总打趣商河说给你一碗粥一本书就够了,连个暖被窝的女人都不需要,太知足常乐。商河则笑眯眯回复书中自有黄金屋颜如玉,只是很多人都挂嘴上,我比较放在心上罢了。极少夸谁的赵三金也私下偶尔会说上一句如果国内精英都是商河这类迂而不腐肯钻牛角尖的知识分子,肯静下心做一辈子的学问,而不是学而优则仕则商,国内环境就完全不一样,赵甲第曾经白眼赵三金一句,都商叔叔这样,谁肯拿了你的钱帮你做智囊?赵三金报以爽朗大笑,一笑置之。 回家的路上,赵甲第让小八百骑在脖子上。 小八百抱着赵甲第的脑袋,欢乐笑道:“叔,半斤姨说那个叫洪绿苔的姐姐很聪明的。起码她看你的书,都看得懂,还指出了几个错误。” 赵甲第呵呵道:“那挺牛,不过回头叔会一会她,杀一杀她的锐气,好不好?你到时候给叔助威打气。” 小八百笑道:“好嘞。” 赵甲第问道:“期末成绩不错,继续保持下去,争取小学毕业拿个第一,然后一路第一下去。” 张许褚苦了脸:“叔,我数学不好,拖后腿。” 赵甲第知道理科注定是张许褚的短板,笑了笑道:“那没事,语文拿第一就行,坚持到高中分科,读文科去。” 小娃娃使劲点头,挥了挥拳头:“恩啊,一定努力,向叔学习,不给您丢脸。” 赵甲第哈哈道:“在学校打架没?” 小八百嘿嘿道:“偷偷打过两次,都赢了。他们总喜欢欺负班上一个女生,话也说得很难听,我看不过去。他们一开始输了后,就喊人来揍我,又被我揍回去了。后面好像四两叔出面,就没我的事啦。” 赵甲第乐了,表扬道:“不错,有叔的风格,继续保持。” 小八百把下巴顶在赵甲第头上,一大一小,其乐融融。 人生小小圆满。 国士第270章 来吧 晚上赵甲第和张许褚陪着奶奶聊天一直到八点钟,赵家老佛爷基本上八点去佛堂念经是雷打不动的,王半斤知道这个规律,一到八点就给赵甲第发短信说他们在后院凉亭玩跳棋,让他赶紧过去助阵,房子大就是有这个缺点,喊个人都得用电话或者短信。叔侄两个过去一看,李芝豹洪绿苔这对名字古怪的兄妹,加上王半斤赵砚哥这对马虎能算是姐弟的两位,一起玩跳棋,输得凄惨,被拉装订充数的赵砚哥如获大赦,赶紧让位给赵甲第,在小兔崽子心目中,这个哥的形象无疑是高大伟岸光芒万丈外加天下无双的无敌存在,的确,也就赵甲第能帮他把乱七八糟的老式游戏机和psp游戏全部轻松通关,《尾行》有木有,《战神》有木有,还有比较凶残变态的《无限回廊》,更有不加作弊器要求一命通关的《魂斗罗》……哥弟两个那一段乌烟瘴气的岁月啊,一个板着脸指导操作,一个一边流着哈喇一边满眼崇拜……接下来赵甲第开始正儿八经玩跳棋,小时候天天被王半斤缠着玩跳棋飞行棋之类的游戏,并不陌生,王半斤使了个眼色,赵甲第回了个眼神,达成初步共识,李芝豹的水平很一般,不强不弱,大概跟王半斤在伯仲之间,一往无前的架势,而洪绿苔果然没让赵甲第失望,堪称步步为营,过河拆桥,借花献佛,暗度陈仓,小小跳棋都能折腾出战术战略,可惜撞上了有心要给王半斤放水的赵甲第,他就故意搅乱战局,专拆洪绿苔和李芝豹的台,借刀杀人,杀鸡儆猴,不乏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勾当,一场混战,硝烟四起,尤其跟洪绿苔争锋相对,就跟玩斯诺克差不多,专门给她设置障碍,不让她舒坦,一来二去,王半斤顺利夺魁,得意大笑,接下来就和和气气了,洪绿苔拿了第二,赵甲第混了个第三,李芝豹垫底,他也无所谓,本来就不上心,一盘娱乐性质的跳棋,懒得去琢磨太多门道,洪绿苔默默收拾弹珠的时候瞥了一眼身边神色平静的年轻男人,若有所思。 王半斤唯恐天下不乱,笑嘻嘻提议道:“绿苔,要不要跟他单独下一盘?” 赵甲第瞪了她一眼。李芝豹没跟着起哄,只是觉得一帮上了年纪的哥哥姐姐们玩这跳棋忒无聊了。洪绿苔说话的时候是望着赵甲第,散发出一股由内而外的含蓄自信,轻轻笑道:“换围棋或者象棋?国际象棋?” 赵甲第摇头道:“就不自取其辱了。” 洪绿苔脸色微微一变,赵甲第意识到语病,赶紧补充道:“是说我自己。” 李芝豹撇过头,摸出一根烟准备叼上,心想眼前这哥们也太没英雄气概了,碰上他这么位内秀不假却无外在气场的妹妹,都如此这般的怯场。洪绿苔伸出手缴获掉那支香烟,李芝豹无可奈何,这烟还是偷偷跟比较对胃口的赵砚哥那里敲诈来的。洪绿苔并不是咄咄逼人的女人,赵甲第后退一步,她也就失去趁胜追击的兴趣,她起身拉上王半斤离开凉亭,李芝豹也跟着撤退,他对大宅里的健身房很感兴趣,准备去热热身。赵甲第让张许褚去房子拿两条烟过来,一条上海红双喜,一条浙江老版利群,都是给黄老爷子准备的,赵砚哥站在凉亭里打转,蹦蹦跳跳,哈着热气,郁闷道:“哥,你咋不应战捏?洪绿苔其实还好,平常状态就是天然呆一枚,没啥杀伤力。但李芝豹这家伙太没眼力劲了,鼻孔朝天的,我看他是对半斤姐有想法,吃不着天鹅肉,嫉妒,一肚子的酸醋,就看你不顺眼,啥都想压你一头。” 赵甲第在原地等着小八百拿烟回来,笑道:“那你去揍他一顿好了,套麻袋,丢这里的鱼池。” 赵砚哥苦闷道:“问题是我打不过啊,我已经打探过军情了,那家伙来这里后,这两天没事就在健身房哼哼哈嘿的,挺像回事,tmd连回旋踢都会,我上去就是炮灰的命。” 赵甲第打趣道:“牺牲小我完成大我嘛。你要真重伤了,张许褚会照顾你的吃喝拉撒睡。” 赵砚哥狂翻白眼,没敢打肿脸充胖子,这类超出能力范畴而且吃力不讨好的傻事,赵砚哥一直不开心去做,近似本能,或者是母亲那边遗传来的优良传统,赵甲第没真打算为难这家伙,能让油头滑脑的小王八蛋表个忠心就很稀罕。拿过张许褚递过来的两条烟,赵甲第单独前往黄凤图老爷子所住的冷清小院,赵甲第无法想象以老爷子的底蕴,如此甘于寂寞,几十年如一日的勤于练武,用滴水穿石这个最笨的法子走一条独木桥,淡看一切功名利禄,清心寡欲到了极致,赵甲第自问绝对做不到黄老爷子的一半,就连公认的武痴陈世芳都自认与黄老爷子有差距,赵甲第拎着烟,进了独门独栋的小院,老爷子在院中慢悠绕圈,一年到头的穿着变化不大,秋天穿两件,夏天就脱掉一件,冬天顶多加一件单薄外套,老爷子今天依然不近人情,示意赵甲第把烟放在小圆桌上,然后当真是浸淫武学一辈子的老头继续优哉游哉打转兜圈,可惜赵甲第是瞧不出大名堂,小学问倒是琢磨出点,但这种大毅力大磨砺的苦活,是绝没有终南捷径可言的,恐怕即便老爷子肯倾囊相授,赵甲第也熬不住,熬得过十年又如何,接下来二十年三十年能日复一日坚持不懈?赵甲第轻轻走出院子,没有留意到老爷子慈祥深意的眼神。 赵甲第回到书房,暂时没有状态,有些闲来无事,就去网上搜宁铂在98年《实话实说》栏目上炮轰神童教育的视频,赵甲第看了很多遍,最早是被杨萍萍推荐,说怪胎比较能够理解怪胎,二来看到宁铂竟然真的前往五台山出家,这让他不得不想到疯疯癫癫说要30岁出家尼姑的王半斤,认识浮出冰山一角的东莞妹李枝锦后,又多了个理由,因为这婆娘不就自称是中科大少年班的佼佼者。王半斤和洪绿苔来到书房,赵甲第关掉视频,招待帝都来的顾客贵宾,他对气质温雅仔细观察还有点内秀内媚的洪绿苔印象其实不差,冷性子的女人见了不少,蔡姨,不作妖状态下的少妇裴,加上童养媳姐姐,对洪绿苔就相对容易接受,至于李芝豹,就另当别论了,又不是水灵白菜,一身横肉的肌肉男,确实提不起任何好感。 洪绿苔犹豫了一下,还是从书架上抽出一本笔记薄,是赵甲第在观音村做的随笔之一,轻轻问道:“这一整本笔记都是你对凯恩斯‘动物精神’的批判?” 赵甲第微笑道:“随手瞎写的。” 洪绿苔厚重镜框后的眼神瞬间锋锐起来,直截了当说道:“交给任何一所大学的经济学教授,都能当做一份高分优秀毕业论文。” 赵甲第不置可否,“也许吧。” 洪绿苔轻声问道:“你的笔记能不能都借我看一下?” 赵甲第瞥了一眼书架上密密麻麻一排摘抄笔记和读后感,为难道:“可以,但别带出去。” 洪绿苔点头,干脆利落道:“好。” 洪绿苔很不客气地拿着一叠笔记资料离开后,赵甲第死死盯着王半斤,王半斤故意抬头望着天花板,依依呀呀哼着不着调的小曲,脸皮厚度比起赵甲第有过之而无不及。赵甲第没准备放过她,问道老实交代,这兄妹两个被你忽悠过来,有什么企图?王半斤眼神躲闪,站在书架前抽出一本书装文化人,赵甲第哪里不清楚王半斤拿手好戏的拖字诀,根本不给她机会,追问道你是不是瞎点鸳鸯谱,想撮合我跟洪绿苔?王半斤坦白从宽嘿嘿道洪绿苔有啥不好,家境好,脾气好,特聪明,人也耐看,胸部不小吧?屁股挺翘吧?皮肤水嫩吧?你还不知足?姐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这尊观世音菩萨给搬动过来,小八两,你别好心当驴肝肺!要不然姐跟你急!赵甲第怒了,骂道你还敢倒打一耙?跟我急个啥?你还有理了? 王半斤委屈了,闷不吭声。 赵甲第一把扯住王半斤耳朵,威胁道你今天不把话说清楚,就要家法伺候了。 响当当的高跟鞋女王如同被抓住把柄一般的孩子,可怜兮兮的模样,一对秋水眸子满是杀伤值无穷大的哀怜。 赵甲第心肠如铁道别装,不吃你这一套。 王半斤猛地作势要踢赵甲第小鸡鸡,在松手一刹那,围魏救赵阴谋得逞的王半斤大摇大摆走了出去,懒洋洋说洗刷刷洗澡澡啦。赵甲第去了小八百房间,帮他温习功课,期间赵砚哥跑来凑热闹,在房子里上蹿下跳,被一顿拾掇后才安静下来,偷偷在阳台抽了根烟过过嘴瘾才闪人。赵甲第呆了一个多钟头,回到房间,躺在床上看书,大半夜的,房门突然打开,赵甲第眼皮不抬一下,这个点上,敢来串门的,除了色胆包天的王半斤不作第二人想。这不那位只穿着睡衣的不速之客就张牙舞爪冲杀过来,嚷着“哈哈,小八两,现在即便是超人绿巨人蜘蛛侠蝙蝠侠葫芦娃黑猫警长奥特曼十二黄金圣斗士一起合体,也阻挡不住姐姐推倒你的决心和步伐了。” 赵甲第的动作更加狠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脱掉衣服和长裤,只剩一条裤衩,大字型躺在床上,一副待宰羔羊任卿采撷的霸气姿势,淡淡道:“来吧。” 国士第271章 楚河汉界 赵甲第在跟王半斤漫长的持久战中,摸索出很多条方针政策,都是形势所迫下的产物,一些个土法子,比如王半斤信誓旦旦要弹小鸡鸡,赵八两不能一味顽强抵抗,要顺水推舟作势脱裤子,别玩威武不能屈那一套,基本上脱到一半,王半斤就会转过头,哎呀一声,别害姐姐长针眼,等你长大点再说,等到王半斤脸皮愈发变城墙后,小时候身体单薄单枪匹马肉搏环节很吃亏的赵甲第也结实许多,像解放战争中由战略防御转入战略进攻的一方,不必再担心王半斤霸王硬上弓。再比如王半斤最爱做拉他看恐怖片玩玉石俱焚的勾当,赵甲第一开始怕得很,王半斤就越欢乐,深更半夜看个《午夜凶铃》都会使唤某闺蜜打电话来吓小八两,后来赵甲第学聪明了,越血腥越阴森的场景,咬着牙也要表现得平淡无奇,甚至是格外雀跃,例如看《德州链锯杀人狂》或者《沉默的羔羊》,一到肉体伤害惨烈的画面上,赵甲第就强忍作呕恶心拍腿叫好,久而久之,王半斤收获的恶趣味远远低于她被吓到的分量,就消停了,八两同学的儿童岁月和少年时代,就是一部斗智斗勇可歌可泣的血泪史啊。 只是今天的以退为进似乎作用不大,王半斤见到只剩裤衩的赵甲第,并没有知难而退见好就收,不管不顾是否春光乍泄,一个漂亮的饿虎扑羊跳上床后,想要把赵甲第压在身下,后者赶紧打滚挪开,王半斤一击不中,岂是随便气馁的人物,使出十八般武艺,展开追杀,赵甲第滚下床,王半斤跟着跳下,赵甲第破口大骂,却不敢太大声,因为就算喊破喉咙,也没谁会见义勇为,这种事情前个几年在赵家宅子早已让人司空见惯,王半斤一边追一边形同古代欺男霸女的无良纨绔“淫笑”道顺了姐,保管对你负责。赵甲第自然誓死不从,逃窜到门口,一拧房门,狗日的,竟然反锁了,不等他下一步动作,王半斤已经杀到,赵甲第无奈躲闪,重新回到床上,咬牙切齿道王半斤,我喊你姐行了不,你别神经病了。王半斤折腾了好几分钟,光着脚丫站在床旁边,抬头看着赵甲第,不知道是否夜幕下的错觉,平时要有多妩媚就有多妩媚的眸子,此刻眼珠子绿油油的,两个字,饥渴,哪有半点放过小八两的迹象,这是上演老员外新纳第五六房小妾的悲情一幕吗。赵甲第威胁道王半斤,你别得寸进尺啊,真把老子惹火了,就真不顾道德廉耻,拿你泻火了。得,火上浇油了,王半斤神采奕奕,两眼放光,故作娇羞媚人状,笑而不语,其实她在巧妙移动步伐,寻找最佳时机来一记狮子搏兔,逮住猎物,然后……她还真没想到后续情节,小八两身上就挂了条裤衩,如果衣服多,她还能一件一件剥下,满足一下成就感,反正王半斤这辈子二十多年浑浑噩噩迷迷糊糊的人生,从来都是踩着西瓜皮前进的,滑到哪里是哪里,偶尔有了太阳打西边出来的奋斗心思,才肯小小拼搏一下,她想做成的事情不多,但一旦付诸行动,都跌碎旁观者一地眼镜的成了,可谓小李飞刀,例无虚发,玩摄影,当真是骨灰级职业水准的,想考个凑合点的大学,就莫名其妙进帝国理工了。赵甲第轻轻吼道你给我站住,别想偷袭,逼急了,我就从阳台上跳下去。王半斤一副楚楚可怜的娇柔模样,悲痛欲绝道八两,你就这般坚贞不屈?赵甲第不为所动,躺回床上,盯着天花板,王半斤躺在他身边,但被赵甲第一条胳膊格挡住,拉开一段距离,独木桥,阳关道,井水别犯河水。 “想好怎么讨我们家老太爷的欢喜没?他老人家可比你奶奶还来得不好应付。”演技派的王半斤表情幽怨,眼神却清澈。 “没,怎么看我都不是你家老太爷喜欢的年轻人,到时候规规矩矩走个过场吧,我是真不知道怎么跟老一辈人物打交道,头疼。”赵甲第苦闷道。陈家老太爷啊,一位几近活了一百岁的老人,咋样的风风雨雨大江大浪没有经历过,老爷子出生的那一年,晚清摄政王载沣命军机大臣、外务部尚书袁世凯开缺回籍;诏谕“预备立宪,维新图治”;张之洞去世……也许这些事件,对现在的孩子们来说都是历史教科书上一笔带过的晦涩玩意无聊东西,不是史学家谁会去记。老人二十岁入党,在家乡参加过抛头颅洒热血的起义,35年参加长征,翻雪山冻掉过一整根手指,差点睡过去就没醒过来,过草地,泥泞中救过战友,也被人救过,随后作为某部副师政委,在甘肃渡黄河西进,37年底达到延安,抗日战争期间,担任某省委军事部二把手。出身小地方的书香门第,加上自学成才,是极少数全才的骨干幕僚参谋,一身书卷气,却不缺金戈铁马的豪气,解放战争中,战功显赫。挥斥方遒,指点江山。一张张被收入共和国党史的泛黄合影,俱是那段岁月的珍贵见证。建国后,55年首批授勋,便已经是中将。随后的四十年岁月中,数次起起落落,从未弯曲过脊梁,王家老太爷的一生,沉重而光辉,这份阅历,让赵甲第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人,如何去对待?当真能做到心平气和?不现实的,光是坐在老太爷对面,就有一股扑面而来的沧桑感,不是讲躺在藤椅上晒太阳的迟暮老人如何居高位而不怒自威,如何相貌清矍气场滔天,其实少年时代赵甲第当年寥寥几次几次老榕树下喝茶捧书的老人,印象并不鲜明,只觉得老人很清瘦,个字应该不高,眼神也没什么刻意的锋芒,但赵甲第就是心生敬畏,很纯粹的有感而发,一身为人中正古拙的浩然正气,还有上了岁数后身为一位阅尽人事老书生的滔天阴气,老人年长了赵家老佛爷整整一辈多,所以王半斤说老太爷比赵甲第奶奶更难“对付伺候”,并不做假。 “姐帮你开小灶?”王半斤笑眯眯道。 “无偿的?不跟我索要报酬的那种?”赵甲第心生警惕,跟王半斤做交易,十有八九要遭殃。想必不知道被王半斤骗走多少好宝贝的赵砚哥最有感触心得,当然还有洪绿苔李芝豹这些一个院或者邻近四合院长大的死党发小。 “本来想让你给姐弹一百下小鸡鸡的。”王半斤诚实道。 “那算了,王半斤,你丫有点诚意行不行?”赵甲第愤愤道,结果换来王半斤伸腿一踹,不轻不重,不痛不痒。换做其他任何一个牲口,肯定要受宠若惊,可惜赵甲第跟她打打闹闹了十多年,没啥寻常凡夫俗子应该感到天大荣幸叩头谢恩的觉悟。王半斤套了件绸缎睡衣,里头当然没敢真空,王半斤作风狂野不错,但还是很有固执己见的底线,只不过太多底线,都比较不可理喻。王半斤有一张妖娆的美人脸蛋,身段也极佳,相貌上其实是稳稳压过齐冬草半筹的,这点毋庸置疑,只不过气质上王半斤偏向女王,而温温婉婉却内有锦绣的齐冬草则侧重女神,都是世人眼中神坛上的女子,谁更出彩,不好说。 “老太爷喜欢古文功底好的年轻人,要不你这段时间狂啃古书?”王半斤笑道,侧过身,凝视着依旧不解风情望着天花板发呆的赵甲第。 “啥馊主意,半桶水去老太爷面前班门弄斧,掉书袋?那不是让我死得更难看。”赵甲第叹气道。 “那我争取让你跟老太爷下盘象棋,呃,比较难,让你跟生活秘书先下,赢了再说,这个比较现实。”王半斤继续当狗头军师,这还没是嫁出去的闺女,就已经是泼出去的水了,看吧,革命堡垒果然都是从内部攻破的。 “输了更完蛋。而且太做作了,一下子就被老太爷看穿小伎俩。”赵甲第摇头道。 “那咋办?”王半斤也懊恼咪咪疼了。看上去她是真的挺在乎小八两登门拜访这档子事。也难怪王半斤郑重其事,她母亲王竹韵头次回京过年,本就是不小的信息,一旦赵家子弟再度登门,局内角色和局外看戏的人难免都会浮想联翩,猜测是赵家向王家低头了,冷战多年后,主动弯腰示好?还是恩怨纠缠的王家赵家重归于好,皆大欢喜?抑或是欲盖弥彰,为某些大动作放烟雾弹?世上太多闲得蛋疼的阴谋论者了,流言蜚语,三人成虎啊。 “tmd,王半斤,你问我我问谁去,你是体制内混的家伙,而且你是老王家的中流砥柱呀,比我有经验才对。”赵甲第乐了。 “屁咧,姐最烦这类为人处世的玲珑八面了。人生不过百年,眨个眼放个屁的功夫就嗝屁啦,老娘我吃喝玩乐还来不及,还要去阿谀奉承苦心钻营,不累啊。女人太聪明,心眼太多,容易老得快,况且姐已经足够漂亮了,万一红颜薄命,多亏。”王半斤伸了个懒腰,曲线毕露,风姿婀娜,美不胜收,女人能动人到她这种境界,实在是男人的福气女人的悲哀。 “顺其自然吧。睡觉睡觉。”赵甲第无奈道。 “孤男寡女的,八两,你好意思跟姐抢一张床?”王半斤一脚踹在赵甲第屁股上,踹了好几脚,都没能把赵甲第踹下床。 “挖了个草,这是大爷的床,你有没有良心和公德心的?”赵甲第忍不住怒了,回踹王半斤,两个人踹来踢去,去他娘的男女授受不亲。 “那你睡我房间去呗。”王半斤嬉皮笑脸道。 “脂粉气太重,不适合我等纯爷们。”赵甲第坚决不妥协,王半斤最擅长的就是顺杆子往上爬,一旦找到个突破口去得寸进尺,那是无法无天的。 “我那边散乱了一床的性感胸罩小内裤丝袜哦,蕾丝的,吊带的,粉红的,应有尽有,小八两,去吧去吧,不介意你拿着它们yy一下姐,床头还给你准备了一盒纸巾,姐对你好吧?只要千万记得洗干净哦。”王半斤一只手支撑起下巴,一脸狐媚看着赵甲第。 “滚蛋!”赵甲第盖上被子,卷过来,没给王半斤留半点。 “冷~”王半斤撒娇道。 “那就滚回自己的窝。抱歉,为了省电,我这里一年到头不开空调。而且不欢迎你这种不知道讲文明树新风的女流氓。”赵甲第没好气道。 几分钟后,王半斤挺尸一般,没有动静。 又是一场该死的持久战。 吃软不吃硬的赵甲第再度毫无悬念地落败,轻轻分出棉被,盖在王半斤身上。 楚河汉界,相安无事。 第二日,赵家大宅来了一位稀客,贵客,以至于赵三金都临时打电话说要赶过来。 国士第272章 凑热闹 极其熟知赵家内情的人才有资格知道赵家大宅有两尊外来菩萨坐镇,一里一外,一武一文,前者是与世无争无欲无求的黄凤图,后者更为隐秘,家世阅历都是空白,甚至包括赵甲第在内的嫡系成员都还不知道他的姓名。今天造访赵家的便是那位比起黄老头更加籍籍无名的中年男子,手指枯黄,相貌普通,若非连赵家老佛爷都惊动大驾,早早破例大门口候着,而且商雀的父亲,苦心学问的商河,也难得离开书房,在镇宅玉石狮子下一起等待,这才被人琢磨出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否则谁都不会多看一眼貌不惊人的中年人。 男人从北戴河海宁镇坐大巴车赶过来,到了ts工业区,喊了一辆三轮车,赶到赵家村或者老辈称作引龙村的地方,司机师傅看到大宅,愣是没能把一路上跟他谈白菜价格谈生活不易的乘客跟那两尊大狮子联系起来,工业区二三十万人,谁没有如雷贯耳这个村子最富贵彪炳不可一世的赵太祖,能进大门的,非富即贵,在ts甚至是河北都横着走,招惹不起,男人付了钱,下车后见到大阵仗,没什么感激涕零的表情,也不曾故作高深,而是自然而然加快了走路步伐,来到老佛爷跟前,笑道阿姨,身体还好呐?赵家老佛爷笑逐颜开,格外精神,点头笑道好好好,平安你要能多来看我这老太太几次,那就更好,平安平安,多好的名字,光挂在嘴边就能沾福气。枯黄男子爽朗微笑,跟“亦徒亦友”的商河握了握手,商河往常喜怒不露于行,今天倒是激动了,敢情若非眼前替他指点过迷津的恩人和恩师要先去山顶宅子做客,就要直接拉他去家里促膝长谈研究学问了,物欲横流之下,与真正雅士坐而论道,那才是商河生平最大的乐趣,可惜他闭关造车,这辈子能谈得来的,只有眼前一人而已。 男人陪着老佛爷慢慢往山顶行走,笑道阿姨可得多走动走动,这个才是真的养生。以执拗著称的老佛爷点了点头,欣然接受。赵砚哥躲在母亲黄芳菲身边,都不敢正眼偷看,这小犊子历来对这类世外高人很不感冒,一半是对未知事物的畏惧,另外一半则有点天生相克,命格相冲,这一点,反而是受过爷爷赵山虎熏陶的赵甲第更加有先天优势,只是这点优势,都被很多人选择性忽略不计了,即便偶尔上心,也从未深思追究,即便嫡系如赵五炮,都没有把这个细节太当回事,也难怪卷入接班人暗战的圈内人士视而不见。到了山顶屋子里,才第二次来赵家宅子的枯黄男子看了看金碧辉煌的布置装修,笑了笑,显然对赵太祖的品味不是那么认可,其实当年赵家在山顶建宅,格局是他定下的基调,他拍板后,后头赵太祖才请的那位堪舆大师,布置细节。门口玉狮,用作藏风纳水的上山路中两排古树和后院鱼池,等等,都出自他的手笔。 坐下后,男人跟老佛爷聊的都是家常话题,没啥惊世骇俗的言论,洪绿苔和李芝豹这对京城权贵子弟一开始饶有兴致,以为来了位身世传奇的通天人物,没料到谈吐平淡,李芝豹第一个失去兴趣,去健身房继续锻炼肌肉,洪绿苔稍微好点,安静坐在人群角落,温文尔雅,有着大家闺秀沉淀出来的婉约。王半斤知道闺蜜是坚定的无神论者,就使坏地拣选一些道听途说来有关中年人的志怪轶事来膈应洪绿苔,听得智商奇高而且对风水一说深恶痛绝的闺蜜又是皱眉又是苦笑。 黄芳菲礼节性聊了几句,就去打理那座私人酒窖,这之前拉着苦大仇深的赵砚哥去练钢琴,鸽子等老妈一走,不敢不弹钢琴,却恶作剧地弹起了《两只老虎》,还不尽兴,又糟蹋了一下《国际歌》,最后即兴来了下《出埃及记》,打完收工,哈哈大笑,得意无比。让一旁咬笔杆预习功课的张许褚实在看不下去,拎着书本冲上去就砸了两下,两个小屁孩立即展开一轮大战,大抵都是这么个套路,赵砚哥叫嚣,小八百敲打,赵砚哥逃亡,不停用奥特曼x死光和超级赛亚人合体或者美少女战士变身代表太阳日你,张许褚一言不发只管揍人,赵砚哥扛不住,只好嚷着休战,今天也不例外,看得不在客厅大堂凑热闹的王半斤和洪绿苔一阵无语。王半斤鄙视道鸽子你有点骨气好不好,亏得八百还是你名义上的侄子。赵砚哥重新坐在钢琴前自弹自唱着78年到82年版本的《义勇军进行曲》,完事后厚着脸皮道小八百不尊老,可哥得爱幼嘛。王半斤懒得理睬这个活宝,让赵砚哥滚蛋,怂恿早早过了钢琴十级的洪绿苔上去一展风采,赵砚哥巴不得有替罪羊,就滔滔不绝谄媚起来,洪绿苔敌不过姐弟两个的“珠联璧合”,弹了一支莫扎特的协奏曲,众所周知,莫扎特作为最伟大的钢琴家之一,古典乐最卓越的演奏家,却几乎没有写出能与他伟大作品相媲美的钢琴独奏曲,作为莫扎特的铁杆,洪绿苔曾经专门为此跟一个贝多芬拥簇面红耳赤辩论了一场。 钢琴搁置在楼梯转廊,是一架特地从德国某个收藏家重金购得专门空运而来的斯坦威大钢琴,保养极好,音域可以达到惊艳的七点二五个八度,饱满完美,钢琴珍贵程度,都能让洪绿苔心生艳羡,所以听着赵砚哥弹奏,她心中默念了几遍暴殄天物。钢琴体积不小,由此可见这个转廊占地面积的巨大。赵家车库里的清一色宝马7系,其实花不了多少钱,甚至在某些富人眼中只是爆发户而已,但若再来看一看这一架钢琴,就要咂舌了,不可否认,赵家整体品位的提升,黄芳菲功不可没。洪绿苔弹奏完毕,赵砚哥就要冲上去来一个热情拥抱,被王半斤一巴掌扇开。洪绿苔赶紧逃离是非之地,她对赵砚哥这个标准的纨绔子弟确实很是无奈,长得人畜无害,一看将来就是秒杀少女的贾宝玉皮囊式货色,只不过贾哥哥是喜欢吃女人胭脂,这个家伙则是喜欢直接揩油,这一点,洪绿苔对相对不善交际赵甲第就好感许多。 一楼客厅,中年男人,老佛爷,商河,赵甲第,就四个人。一个是深藏不露只求姓名中“平安”二字的枯黄国士,一个是震慑八方小鬼的老佛爷,一位是将一生心血付诸于《钩沉》一书的古板男人,剩下的年轻人则有着独有的心态。没有谁锋芒毕露,没有谁刻意表演,没有谁卑躬屈膝,没有谁溜须拍马,气氛自然平和融洽。闲谈中,名平安的男人说打扰两三天时间,老佛爷就说太仓促了,多呆几天,最好一起过个热热闹闹的春节。商河也附和,他有太多问题想要跟这位奇人讨教。辈分最小的赵甲第自然得端茶送水,却没敢瞎扯淡,不过确实希望师傅能够多呆一段日子,起码太久没有靠下无理棋来惹师傅的白眼了嘛。 聊天后,男人带着赵甲第去了趟黄凤图老爷子的小院,他跟老爷子讨了一壶茶喝,商河和赵甲第还有张许褚都是沾光了,喝到一半,商河提议让男人赵甲第师徒两个手谈一局,不等中年人说什么,反而是黄老爷子笑道也好,你们几个空手而来,不能白喝一壶茶。赵甲第不怕丢脸,就让小八百去搬棋盘棋盒。小家伙飞快跑到书房,洪绿苔在那里看赵甲第的一本读书摘抄,看到张许褚从柜子里捣鼓出棋盒棋子,好奇问道谁要下棋?小八百说八两叔和他师傅。洪绿苔笑了笑,说我帮你拿棋盘。于是小八百带了个拖油瓶进院子。 赵甲第,枯黄国士,一师一徒,对局而坐。 俱是如出一辙的腰板笔直,正襟危坐。 两人开局都没有太多惊骇新意,因为比较知根知底,草草布局,似乎都想迅速进入中盘,展开真正的角力。 冬日的阳光洒落在众人身上,一阵暖洋洋。 初学者张许褚看了看八两叔,再看了八两叔的师傅,曾经与他在小镇小屋里下过一盘棋的大叔,两眼崇拜,只是崇拜八两叔更多一些。 商河围棋功力不俗,聚精会神。黄老爷子是粗莽武夫,对此是门外汉,但也眯着眼看得乐呵。洪绿苔则安静站在赵甲第侧面位置上,下意识望了一眼安静的年轻人,有点讶异。如果说平时的赵甲第不出彩不出众,那毫无疑问,坐在棋盘前的他很不一样,不是说相貌有所变化,而是气质会浑然一变。终于有更多观察机会的洪绿苔凝视得肆无忌惮,她发现这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男人身上有一种难得的平静气场,简而言之就是不浮躁,至于更多,洪绿苔不是神仙,还得看从接下来的棋局里一叶知秋。 洪绿苔偷偷一乐。 因为这个家伙太有趣了,执黑一本正经的开局后,并非当下泛滥的中国流,才三十几手,就开始不本分起来,准确来说是“耍流氓”,在右下出手近乎无理取闹,典型的无理手,而且两线作战,每一目每一棋都要跟对手锱铢必较的架势。白棋相对云淡风轻,不狠辣,不尖锐,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局面尚未明朗,赵甲第执黑看似凶猛如虎,但实地不多,白棋也并不无太大战果,尤其是右下角龟缩一团,勉强做活两眼,极有可能在黑棋的偏锋下被搜刮干净,但在左上角毕竟占了一个先手。 商河看得津津有味,观棋不语。 黄老爷子喝着茶,眯着眼睛,更多却不是看棋盘,而是在看下棋蛮横神态却始终不动如山的赵甲第。 洪绿苔有点由衷期待了,因为逐渐被她体会出了味道。收敛了起先的漫不经心,不敢视作只是来看个不咸不淡的小热闹。 国士第273章 国士陈平安 黑棋继续螃蟹将军一般横行无忌,左边盘最大限度地成势围空,这兴许就叫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以擅长洗空的杀手锏,严防死守,决意阻截白棋围出大空。棋至中盘,赵甲第终于不再一味无理,轻轻落子于白棋腹中,这一记充满血腥的落子,声音清脆悦耳,看得专注其中的洪绿苔猛地惊醒。形势瞬间颠倒,白棋开始试图关门打狗,寸步不让,双方贴身厮杀,仍然被黑棋干脆利落地斩杀一条十二颗棋子的白龙,黑棋空地立即围成。 洪绿苔轻轻赞了一声漂亮。 小八百虽看不透彻,也知道是八两叔占了便宜,咧开嘴微笑。 枯黄男子缓缓抬头,瞥了一眼赵甲第,继续埋首对局。 白棋通过外围果断弃子,棋势得以夯实。赵甲第突然皱了皱眉头,开始第一次长考。洪绿苔若非赵甲第缓手,还没能瞧出门道,此刻才察觉棋盘边上有大块白棋尚未明确的两眼。鹿死谁手,还不好说啊。 开始步入收官。 洪绿苔是业余好手,围棋,中国象棋,还有国际象棋,都是业余玩家里的高手,尤其是围棋,从小就师从名家国手,这就是家世带来的好处,寻常孩子在跟父母索要一个变相金刚模型或者一套衣服一双鞋子的时候,她就能够与顶尖国手手谈对局了。对于收官,洪绿苔一直引以为傲,谁都清楚,当年国内棋手与韩流对抗,逃不掉中盘不利就成必败之势的怪圈,这其实就是官子功夫相较粗糙,奠定一个王朝一个时代的超一流高手,必定是官子功夫彪悍无匹,例如曾经天下无敌的李昌镐,而洪绿苔的老师胡曜玉就是当时国内难得一见的一流官子,洪绿苔在弈城上的第一个账号便是“洪官子”,不难看出其中透着股傲气。只是当她目睹眼前两人的对局,就开始汗颜发现自己的井底之蛙。赵甲第收官的计算力显然已经很是强悍,那位中年男子的治孤本领却更是炉火纯青,竟然手筋连发,在一个超大劫争中羚羊挂角了一手,随后硬生生屠掉黑棋一条超级大龙,简直就是一场精彩纷呈的屠龙名局! 洪绿苔轻轻深呼吸一口,这对师徒棋力太变态了。 赵甲第轻缓投子认输。 他脸色如常,默默收拾棋局。 商河轻轻叹息,其实赵甲第的功底相当惊人了,哪怕丢到职业棋界,也照样可圈可点,不说无敌,起码饿不死,如果静得下心,肯苦心孤诣于棋盘,说不定还能拿下不少头衔。一般来说,综观棋坛,中盘极为出色的超一流国手,如如吴清源、藤泽秀行、曹薰铉和马晓春之流,无不是汪洋肆意的性情中人,往往能下出叹为观止的神来之笔,而官子高手,则必定是性子冷静,思维缜密异常,如大李,石田芳夫,朴永训等等,而在商河看来,赵甲第既有张扬古怪的棋风,也有细腻乃至冷酷的官子功夫,太稀罕了,只可惜对上了他师傅,才输得惨烈。 “再下?”中年人笑了笑。 “好。”赵甲第直截了当。 很有默契,依然是决战于官子阶段。 不过这一次赵甲第输得比较好看,让师傅数度长考。 终了,枯黄国士淡淡一句“有长进”。赵甲第终于有了笑容,带了点孩子气,收拾棋盘。 洪绿苔这下子是完全无语了。想起昨晚凉亭里赵甲第那句本意是自嘲的“自取其辱”,她算是理解了。 下棋是很耗费精气神的体力活,下了两盘,中年人就让商河和小八百下棋,张许褚丝毫不怯场,洪绿苔继续一旁观战。他则和赵甲第走出院子,边走边聊。男人站在水边,轻轻感慨道:“老话说得好,读书人最怕诵的是古人语,做的却是自家人。这等读书就算闭户十年破万卷,也成不了事。你读书比起同龄人不算少,但还是要行万里路,多走走看看,才能把书上的学问用起来。呵,这话你商河叔叔在场,虽然不是针对他,但我真不好说。其实他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立言,你爸不一样,是立功,而你爷爷又不同,是立德。难得的是你爷爷做了一辈子好人,吃了一辈子亏,却不愧心,从不自知,这才是真的好人。甲第,这点最难,别丢了。为学第一工夫,是降得浮躁之气定,做人第一紧要,是有慈悲心。世上佛经太多,看似玄奥,其实说到底,就这么简单,有慈悲心,行慈悲事,才能我心如来,没什么天大的道理,吃喝拉撒睡,不去害谁,就是大善业。当年我在山西行走,在一座荒废的古寺前看到一段文字,很有意思:一亩三分地,眼界很窄,救人不多。小庙小菩萨,慈悲不大,害人没有。当年见到赵鑫,我劝他的是少作恶多积德,他自然不太听得进去。这几年才好些。” 赵甲第毕恭毕敬,默不作声。 枯黄男人极少如此健谈多语,今天貌似要一口说完心中事,缓缓道:“生来走一遭,都是娘胎里出来的,光溜溜来,赤裸裸走,没谁能特殊。奴性要不得,为了出人头地去打拼,偶尔有奴气,没办法的事情,见到更权势的,更富贵的,弯腰低头,情理之中,但别把弯腰当习惯,弯久了,一辈子都改不过来了。再有就是世上很多弱者,极少数是因为善良质朴,而主动选择退让。但更多的,可能是一种狡黠的处世智慧,处于劣势,却并不是真的占据礼仪理义,相反,一旦有利可图,狰狞程度,可憎程度,丝毫不逊色任何人。大街上碰瓷的老人,大冬天抱着孩子上街乞讨的父母,被夺回包却根本不理睬见义勇为因她受伤的女子,太多了。强者未必都在为恶,弱者未必都是心善。甲第,你以后要走的路,跟你父亲赵鑫不一样,这一点,你要尤其注意。能杀得人需先能救得人,能救得人却还需能活得己。” 赵甲第点头沉声道:“会记住,也想得明白,那就争取做好。” 男人转头笑了笑,如冬天温煦的阳光,轻声问道:“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世人十态吗?” 赵甲第吐口而出道:“武人粗豪,妇人柔懦,儿女娇稚,市井贪鄙,俗子庸陋,荡子轻佻,伶优滑稽,村野无知,堂下人局迫,婢子卑谄,侦谍暗诡,商贾炫售。” 中年人笑而不言,望着形如阴阳鱼的艳丽鱼池,他脚下那片鱼池,锦鲤误以为岸上人要抛食饵,汇聚成堆,景色格外壮观。赵甲第笑道:“君子无十态,太难了,简直就是圣人十态。” 男人笑道:“没错,这类言语腔调,偶尔自省一下即可,陷入太深反而得不偿失,人生在世,首要还是活得快乐,不快乐,谈不上圆满。你奶奶,就是有个大智慧的人。黄芳菲,反而就稍稍落了下乘,所以这些年一直斗不过你奶奶,都在意料之中。” 赵甲第大笑道:“师傅,发现你也挺八卦的。” 中年人自嘲道:“也就这点乐趣了。” 赵甲第试探性问道:“真不打算在这边过年?” 他摇摇头道:“不了,太热闹,反而不习惯。” 赵甲第打趣道:“难不成师傅也担心由奢入俭难?” 中年人哈哈大笑。 最后赵甲第小心翼翼问道:“师傅,问你个事?” 男人却直接给出答案:“我姓陈,名平安。” 当天下午,枯黄国士陈平安去了商河书房,一起讨论兴许将来在文学史占据显著一席之地的《钩沉》。现如今,有几位学者文人教授,愿意拿几十年呕心沥血穷其一生的光阴去雕琢一本书?而非追求著作等身的噱头?而非追求一时鲜花吹捧几十年后就是一堆垃圾的名利荣誉?商河继承父辈的衣钵,浸淫史海,被陈平安一语中的,只求立言,不求小乘的立功,不贪图大成的立德。黄昏暮色中,商河轻轻道这书以后请你来作序?国士陈平安笑着摇头,犹豫了一下,说道给你提个意见,如果十年内能出书,我可以写,但如果出不了,我给你提个人选。 商河愣住,一时间茫然。 陈平安习惯性笑意平和,“赵甲第。” 商河大吃一惊。 陈平安轻声道:“先别急着拒绝,你可以尝试着把书稿一点一点交给他,十年时间或者更多,差不多也可以开花结果了。” 商河虽然为难,但还是应许下来。因为若不是眼前恩人,他早就自尽了,连赵鑫都拦不住。对某些人来说,可能轻生要比活下去艰难太多,但对商河这种钻了牛角尖就出不了的人来说,没了精神支柱,活着就是行尸走肉,更别谈续写曾被一把大火毁去大半的《钩沉》,这份天大的恩情,商河一直铭记于心,如果是别人说要让年纪轻轻十年后也不过三十岁的赵甲第来作序,即便是赵太祖,也注定会被迂腐古板的商河骂得狗血淋头一脸唾沫不可。 陈平安笑道:“如果那个时候你嫌赵甲第写不好,就干脆别写序了,《钩沉》其实不需要谁来指手画脚。” 商河如释重负。 赵三金在第二天回到宅子,整天都在和陈平安谈论家事国事天下事,没谁敢去不知死活地打扰。 第三天,赵三金返回北京,大概大年三十前一两天返回,顺路把兄妹李芝豹洪绿苔捎走,本来赵太祖豪气啊,对李芝豹说小李你自己去车库挑辆车,开去北京,别还了。李芝豹当然没意见,屁颠屁颠准备去开车,可惜被洪绿苔一顿思想教育,最终作罢。洪绿苔临走前把在赵甲第书房翻看过的资料书摘都放回原处,而粗线条的李芝豹仍旧没有感受到这个王半斤的弟弟有何牛b之处。陈平安继续与商河探讨《钩沉》,废寝忘食,商雀干脆就来赵家大宅这边呆着,不乐意回家跟两尊老古董大眼瞪小眼。期间和八两叔一起见了赵大权这帮陆续从全国各地打道回府的同村同龄人,谈不上把酒言欢,但比起最初的泛泛之交,开始秘密谈论一些实质性的事务,跟地下党工作一样,连赵砚哥都被排除在外,这让小鸽子很是悲愤委屈,只好拉着一批小兔崽子去找个据点小赌怡情,赢了三四千块钱,然后全部掏出来去工业区酒店海吃胡喝了一番,这才心情好转。王半斤除了第一晚调戏过赵甲第,接下来两天都规规矩矩,在将近万张零散的摄影作品整理归纳,是一项浩大工程,有在尼亚加拉大瀑布下游轮上拍摄的,有一系列远没有胡夫金字塔有名的埃及古建筑和璀璨星空下的尼罗河,既有恢弘哥特大教堂这类宏大画面,也有墨西哥贫民窟睁大眼睛看着镜头的冷色调场景,有柏林墙,有广场上的鸽子,有酩酊大醉的俄罗斯大叔,拍人拍物拍景,唯独从不自拍,近万张海量照片中,王半斤自身身影一次都没有出现过。 她光是坏掉的单反相机,就有四只。当然,其中有两只是砸人砸坏的。 王半斤美其名曰老娘花枝招展为国争光过,被狗追过踩断过高跟鞋,跟吉普赛大妈讨论过星座,吃过蚂蚁钓过鲨鱼差点挂在雨林,穿着DIY印有“美国,姐来恐怖袭击你了”字样T恤被脑瘫的米国海关拦截过,正所谓行走江湖万里,江湖却从没有姐的传说,这才是真正的传说! 枯黄男子婉拒了赵家老佛爷的挽留,回去小镇,赵甲第开车送行。王半斤执意要去邻近的北戴河海滩玩耍,赵甲第执拗不过,只好再带上商雀和张许褚,赵砚哥想去,但有黄芳菲在,斗争无果,只能屈服。把师傅送到小镇后,一起吃了顿午饭,然后分道扬镳,实在找不出太多牵肠挂肚的理由,赵甲第一行就直接驱车前往北戴河景区。老佛爷在秦皇岛有一套别墅物业,专门用作夏天的避暑,赵三金也有一套,其实很多商场上的事情,对方如果不是死党,但身份又不低,赵太祖都不会带人回宅子,要么在工业园区的酒店套房里谈,要么就去北戴河别墅里谈。大冬天的在海边吹海风,可没什么浪漫可言,只有王半斤和张许褚两个玩得很忘我。赵甲第和商雀坐在石头上抽烟,点根烟太鸡巴费劲了,所以抽起来很是珍惜,麻雀笑道:“八两叔,那个姓洪的小姐姐是半斤姐故意介绍给你的?” 赵甲第笑道:“你看对眼了?” 商雀摇头:“没,这娘们显然是绵里藏针类型的,我不喜欢,还是中意老杨的姑姑杨定波那一类,又是御姐又是轻熟女的,还是制服,tmd还是军装,有点吃不消。不过也就远观一下,不敢真冲上去自寻死路。” 赵甲第笑骂道:“有贼心没贼胆吗?劝你别错过了,到时候等你有贼心有贼胆的时候,遇到的都是些让你贼胆贼心都欠奉的妹纸婆娘了。” 商雀抽着烟,眯着很好看的桃花眸子,海风吹拂,嘴角勾起,很有味道,的确是个漂亮到令人发指的男人。赵甲第一撇头,立马就不爽了,把商雀没被海风凌乱的头发给彻底弄乱,这让本来不打算再抽的商雀只能继续要了一根。 安静了几分钟,两人看着王半斤和张许褚两个童心童趣地在海边奔跑追逐。 商雀轻声道:“没多久,冬草姐可就回来了。” 赵甲第苦笑道:“这还不止,等熬过了春节,正月里我还要去趟王半斤家,这个才可怕。” 商雀啧啧道:“龙潭虎穴啊,八两叔你可千万别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赵甲第叹气道:“少说也得脱一层皮吧。” 商雀不知道如何安慰。 离开海边前,王半斤把相机给商雀,让他帮忙照了张相。 王半斤站在浅滩海水中,她背着赵甲第。 两人踉跄跌倒前的一秒。 画面被定格。 国士第274章 农历二十九 春节前一个星期,平时冷清的赵家大宅开始热闹起来,张灯结彩不说,一车一车的年货源源不断地往宅子里送,直到老佛爷不耐烦,下了一道圣旨,层层传达下去,这才阻止了摆满足足三间储藏室的年货继续泛滥成灾的滑稽趋势,赵五炮这类游手好闲分子的嫡系和一些个在清水衙门的闲职位置上的旁系亲戚,陆续来给老佛爷“请安”,尤其是后者,素来以能够在大年三十年夜饭餐桌上有个位置引以为豪,而黄睿羊这类实权在握的精英外戚是肯定不会过早赶来蹭饭的,赵甲第比往年多了几分热情,都是硬着头皮死熬出来的,会客套寒暄几句,主动递根烟聊个天之类的,或者凑一起打打牌,旁观一下麻将,所幸赵甲第记性极佳,闲扯起来不算吃力,不会显得娇柔做作。如此一来,让很多人忍不住嘀咕,暗中疑惑不解八两这孩子怎么突然转了性子,多了不少人情世故。 一些个坚定不移站在赵甲第这边的角色,都相当欣慰,赵世南就是典型,这位勤恳老黄牛式人物,与因为站错队而被老佛爷踢出局的兄弟赵世北截然不同,兴许是技术性人才的缘故,他天生对理工科出类拔萃的赵甲第有认同感和亲近感,这位男人特地跑去跟老佛爷聊了赵甲第的变化,口拙的他破天荒扯了一通花团锦簇的言语,十有八九是先打腹稿几遍再背诵下来的,但毕竟都发自肺腑,一番掏心窝的话,使得老佛爷十分开心,顺带对赵五炮这类后辈都多给了点好脸色,老佛爷只要有笑脸,大宅子的气氛就轻松。 赵甲第除了表面上的应酬,有空就在书房埋头苦读一些很诡异的东西,《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务员法》,91年中央颁布的《关于抓紧培养教育青年干部的决定》,94年组织部颁布的《深化干部人事制度改革纲领》,都是此类文件,赵甲第甚至很闲情逸致地给自己弄了个命题任务,题目叫《规范干部挂职路径》,决定在寒假期间搞出来,小试牛刀,不奢望有什么建设性。受到了原本想拉他帮着整理照片的王半斤严重鄙视,说研究这东西,太没实质意义,太宽泛的命题不讨喜,就跟国家公务员家庭财产申报一个德性一个下场,还不如去折腾临时机构领域,把矛头指向“指挥部”“办公室”“领导小组”这个热点,容易立竿见影,赵甲第回了一句饭要一口一口吃,不理会王半斤的金玉良言。 农历二十九晚上,赵甲第和王半斤赵砚哥张许褚三个一起打牌,在赵砚哥房间,坐大床上斗地主,赵甲第可不会放水,杀得三个可怜虫屁滚尿流,玩了三个多钟头,奈何赌注太小,赢了六十多块钱,还不够去商薇薇她家小卖部买包中华烟,赵甲第抽空喝水的时候,接到韩道德电话,本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因为韩道德一般不是急事都会发短信,不轻易电话,结果赵甲第差点一口水喷到坐在对面的王半斤脸上,这个家伙谄媚说他让人把长江里的宾利给捞上来了! “啥事这么一惊一乍的?”王半斤忍不住问道。赵砚哥和张许褚也一起望向失态的赵甲第。 “某个家伙从长江里捞上来几百万。”赵甲第没说谎。 “真的?”王半斤一脸讶异,却想偷偷摸摸把手上的四五张烂牌塞进牌堆,身为地主而且百分百要再下一盘的赵甲第懒得拆穿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真的。”赵甲第点头道,出牌,再度轻松解决实力悬殊的战斗,赵砚哥一阵哀嚎。作弊成功的王半斤无所谓输赢,光顾着偷着乐。他们三个将信将疑,但都没有刨根问底。玩斗地主太无乐趣,赵甲第要是地主,除非对面三只菜鸟牌实在逆天,一般都会被他阴死。赵砚哥提议换个玩法,打双扣,二对二,结果王半斤当仁不让跟赵甲第搭档,连累好不容易攒上一点零花钱准备去买书的张许褚一起遭殃,赵甲第又赢了二十多块钱,输了整晚的赵砚哥摔掉牌,躺在床上,死鱼一条,赵甲第不动声色把一堆硬币散钱塞给张许褚,结果就赵砚哥一个人在郁闷。接下来张许褚去自己房间温习功课,除了寒假作业,还有商雀父亲给他布置的额外功课,比方说背诵《出师表》之类的,商河送了一套古版《古文观止》给小八百,给他的任务是下个学期全部背诵下来,而且必须烂熟于心,得知道每一篇古文的时代背景和内在含义,这个要求对小学生来说太苛刻了,但商河没有给小八百丝毫回旋余地。赵甲第对此冷眼旁观,抱有乐见其成的态度,棍棒出孝子,板子出状元,历来如此,他自己就是这么过来的。少时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一把年纪了,没有买房买车的钞票,没有如花似玉媳妇,只能看av度日,连打手枪后餐巾纸的钱都心疼,这你妈的谁能不伤悲? 赵甲第被赵砚哥拉到阳台上,小王八蛋趁机抽了根烟,然后口若悬河说起他的宏图壮志,比较天方夜谭:“哥,我给你说两个点子,你看可行不可行。一个是以后拍黄片,别跟岛国av那样,只顾着嘿咻嘿咻了,得有一定剧情,反正咱家影视城多了去愿意为艺术献身的北漂妹纸,我也不强迫,自愿原则,保准捧红她们,穿上性感的制服,丝袜可以有,高跟可以有,关键是要拍出故事性,女主别太花痴,直来直往,太tmd露骨低俗了,一点珍藏价值都没有,哥,我这可不是做婊子立牌坊,我问过很多牲口,都说想看有剧情有内涵的黄片,可惜台湾那些都是古装剧,不够贴近现实生活,代入感不强,哥,这是不是就是你书上说的市场调研?” 赵甲第一头黑线,这小文盲竟然还懂了市场调研…… 这个崩坏了的世界…… 赵砚哥越来越雀跃,抽烟姿势更加销魂老道,压低嗓音:“还有一个更牛叉,现在不是有充气娃娃吗,时尚圈则流行高级定制,我觉得可以结合一下,举个例子,谁要是喜欢某个明星,就可以发给我那个娘们的照片,还有身高以及三围数据,我就按照这个来定制一个,当然做不到杜莎夫人蜡像馆那个水准,但保证七八分相似度就ok了,你给的钱多,我就给你仿真度高的,质地好的。哥,你看这个创意牛不牛?” 赵甲第哑口无言。 原本踌躇满志的赵砚哥一见主心骨不表态,立即心虚起来,赵甲第丢给他一根烟,揉了揉这颗不知道装了啥的小脑袋,笑道:“不错不错,可行性其实不低,操作起来不难,但就是只能台面下运作,你要做可以,但别亲自出面,这点你要学赵三金,脏活累活缺德的活都让别人替他卖命,他自己是绝对不会沾手的。” 赵砚哥开怀大笑,狠狠抽烟。 赵甲第还是提醒了一下:“旁门左道,偶尔走一走无妨,但要适可而止,别两眼一抹黑走到底,这就像你有点游戏天赋,但不意味着你就要去做职业玩家,捡芝麻丢西瓜,多傻b。” 赵砚哥哈哈笑道:“了解!” 在赵家大宅,能真正理解并且认可他种种异端行径的,确实只有没有代沟、不会端架子摆脸谱的这个哥了。她妈要是听到这两个创意,还不得气疯了。 赵甲第来到书房,已经是晚上10点多,准备再花两个钟头把尚在草稿阶段的《党政领导干部选拔任用工作责任追究办法(试行)》研究透彻,结果一进门,就看到王半斤坐椅子上,两腿搁在书桌边缘,在看一本俗不可耐的言情小说,紧身牛仔裤将那两条长腿紧绷得格外诱人,作为高跟鞋女王,当然必须具备一对充满弹性和优美曲线的绝世美腿,单就腿部曲线而言,王半斤是赵甲第身边众多女性中最冒尖的一位祸水,甚至连身材高挑的马尾辫袁树都稍稍逊色,这样一双极品美腿,轻轻一夹,就能夹断任何好汉大侠的英雄气概了。赵甲第很不客气地欣赏了半分钟,然后拉了条椅子坐下看那份童养媳姐姐通过内部渠道弄出来的文件。 王半斤自言自语道:“我阅尽三千言情小说后,终于得出一个结论,咱们中国女性吧,想出彩,就逃不过两个极端,一个是《红楼梦》里的袭人,相貌走冷艳典雅路线,大概是中规中矩的温良淑女,还有个是《聊斋志异》里婴宁,典型的鬼狐美人,狐狸精嘛。小八两,你觉得我跟你童养媳姐姐是不是这样?你看齐冬草多像袭人或者说薛宝钗,看似不争宠,安于红袖添香。不添乱,深谙进退。搁小康家庭,或者大家族,都是万金油。而婴宁这一类,就惨喽,多情种子,逃不掉一半尤物一半玩物的命,一旦‘尘缘’了却,就得默默返回自己的世界,也好,起码男人看到的都是她最灿烂动人的一面。唉,小八两,你说按照这个说法,我是不是怎么斗法,不管如何百种法宝千般神通,都斗不过以静制动的齐冬草了?” 赵甲第嗤之以鼻道:“歪理邪说,别杞人忧天了,王半斤,这不符合你的风格。” 王半斤还是在那里长吁短叹。 赵甲第笑道:“冬草姐明天才回来,你现在未战先败了?要不我替你准备白旗,明天帮你挂阳台上?” 王半斤把那本十块钱一本的言情书砸向赵甲第,被赵甲第轻松接住,轻柔回抛给她。王半斤又砸回去,赵甲第再收下,再丢给王半斤,两个人乐此不疲玩了将近十个来回,最终相视一笑,继而大笑,王半斤下巴枕在椅背上,两腿分叉,更显修长,面对赵甲第,笑疼了肚子,风情千万。 赵甲第笑得比较含蓄,等王半斤笑够足足等了好几分钟,这才说道:“王半斤,你真打算当尼姑?” “也不一定啊。” 王半斤一脸神秘兮兮,没个正行,道:“可能某天等到亲眼看着小八两出嫁,哦不对,是你跟拐骗哪个妞步入了婚姻殿堂,姐就能安心去精神病院了。” 赵甲第恼火道:“说正经的,别打岔。” 王半斤微笑道:“本来就是很严肃地在跟你讨论这个话题嘛。” 赵甲第除了叹气还是叹气。 王半斤起身,伸了个懒腰,说姐要去睡啦,养好精神,这个回合,定要跟你那位三头六臂的观音姐姐分出个胜负,战个痛快才好。 赵甲第抽烟了。 不等他点燃,王半斤突然在房门口探出那张绝美的脸蛋,冒出一句:“姐刚悟出一个道理,免费送给你:岁月是一把牛b的屠龙刀,能让某些男人飞黄腾达。但岁月也是一把贱b的杀猪刀,能让某些女人明日黄花。前者送给你,后者嘛,嘿嘿,送给小八两的童养媳姐姐。” 赵甲第这下子是一边抽烟一边叹气。 众女相亲相爱好姐妹的场景,果真全tmd是H小说里的扯蛋调调,误人子弟,坑爹。要不历代皇宫里头嫔妃都是你死我亡立场鲜明的。 王半斤跳着格子,慢慢回到房间。 国士第275章 大年三十 农历三十。 上海,一栋精装修单身公寓,一位精致美丽的职场ol女性在收拾杂七杂八的东西,做老师最大的满足就在于一年有两个超级长假,国庆五一什么的与之相比就太寒碜了,她假期开始便去了英国伦敦,看一场比《等待戈多》上演初期更生僻的小众戏剧,前天才回到上海,都呆在小窝里自得其乐,家里人下了无数道召唤金牌,今天收到爷爷蒋世根的最后通牒,这才终于准备回家。 她整理妥当,躺在沙发上休息,摆在茶几上的电脑屏幕还停留在弈城围棋的界面,其实她现在对网络围棋的兴趣已经很淡漠了,当然事实上她一直就兴趣平平,那段短暂的峰值时期已经过了,不过她还是会看一两本围棋入门书籍,例如她现在心不在焉翻看的,某个王八蛋家伙说过如果想要基础扎实,可以先准备一本靠谱的死活小词典,死记硬背下大量定式,没有捷径可言,接下来是抢逼围,对方占星我就挂角,管你你角上小飞还是单关应我都逼住,死板就死板,你能奈我何?随后才是追求“一子不舍”,菜鸟的最后境界是“无理”,用那家伙的话就是你丫就不能让对手舒服,对方怎么难受怎么折腾,死命折腾,别他妈考虑地呀势啊这些高阶玩意,这些道理都是浅显易懂的,但大美女老师蒋谈乐就是做不到,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反正他有说过二十岁之前不成国手终生无望,蒋谈乐本来就是娱乐消遣的简单心思,不怎么期待棋力一直增长,更不奢望在弈城或者tom棋圣道场上大杀四方。 她一直过着精神和物质双重独立的精致生活,她可能也会跟闺蜜唧唧喳喳聊着人生的小感悟小理想,但却从不会天真幼稚地构想浪漫未来,寄托在未来的某个男人身上,不是躲在春闺,捧着茶杯,说两句人生美好或者不美好的便宜话。这就是蒋谈乐,这才是蒋谈乐。 躺在沙发上,蒋谈乐怔怔出神,眼角余光瞥向茶几下面,那里不出意外,躺着一本《当湖十局》。 杭州白马公寓,一对姐妹花和一位与她们容颜七分神似的中年女子在厨房忙碌。 “东东,真的不跟你爸一起吃年夜饭吗?”女人神情牵强,依稀看得出来,少女时代的她一定是个美人胚子,只是随着岁月流逝,就开始减分,而且她的气质似乎远不如那对女儿来得出挑,女人到了四十岁,如果无法具备足够的底蕴去支撑气质,是会江河日下的。她的穿着打扮有富贵气,却与人不熨帖,这一点,她貌似应该和两个女儿学习讨教。 外柔内刚的佟冬摇了摇头,很坚决。 妹妹佟夏很不客气道:“孙德智现在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好了伤疤忘了疼,看到就烦,谁爱跟他坐一张桌子吃饭!” 佟冬瞪了一眼有某人撑腰后愈发骄纵的妹妹。佟夏回了一个俏皮鬼脸。中年女人轻轻叹息。她一直是逆来顺受的柔弱性子,所以这么多年才带着一对女儿吃苦,苦上加苦的是很多苦甚至说不出口,直到那个姓赵的北方青年的横空出世,才力挽狂澜,变相间接地拯救了她的家庭,虽然几次单独和大女儿进行的母女聊天,东东都透露出一些不确定性,但她实在是没有那个勇气去揭开什么真相,只是希望西西能够得到如表面上的幸福。 “是妈妈不好。”女人愧疚道,红了眼睛。 佟冬跟着一阵心酸,眼眶湿润。反倒是一直像是长不大的佟夏说了一句意料之外的话:“妈,别这么说,你能带着我和东东两个拖油瓶走到今天,很不容易了,错,是很伟大!” 这一刻,佟冬认命了,不管赵甲第是否纨绔子弟,最起码,他能带来一个坚强的西西。 她甚至有冲动,想要给那个男人打电话,说一句新年快乐,再说一声谢谢。 上海,老住宅区。一位女王和一位萝莉在看一部国产动画片。 蔡姨摸了摸小萝莉的脑袋,温柔道:“小果儿又要长大一岁了。” 陈庆之转头天真笑道:“真好真好。” 蔡姨眼神温暖,略带自嘲道:“对小果儿自然是好的,可对过了二十五岁尤其是三十岁后的女人,就不妙喽。” 小萝莉拍马屁道:“姨永远是十八岁,小果儿就算长大了,最多就是比那个马尾辫高点,漂亮点,还是比不过姨的~” 蔡姨清浅微笑:“小马屁精一枚,跟你那位白马学的吧?” 萝莉小脸蛋上挂着的笑脸奸诈可爱,并不否认,嘿嘿笑道:“反正姨是世上最好的女人。” 蔡姨搂过小萝莉,轻轻道:“小果儿快快长大,然后找个好男人做好老公。如果他敢欺负你,你就狠狠踢他踹他咬他抽他,姨护着你。” 小萝莉眨巴着水润水润的眸子。 南京某森严静谧的军委大院,小楼二楼闺房,一个只戴一枚华美耳环的妹纸在床上蹦蹦跳跳,哼着腐女大爱的《绝世小攻》:一朝离了课堂,为勾引大叔装纯良……看我玩转各手段,吃干抹尽在床上,我是可爱小攻我怕谁邪恶腹黑假善良,脸蛋够清纯,手段够YD……千方百计折腾你到泪汪汪。春药我偷偷藏,万里追踪到你身旁…… 门外响起敲门声,她根本不理睬,继续蹦跳哼唱。敲门声比较倔强,她停下哼曲,嚷道何方神圣,报上名号!门外传来一个醇厚的男人嗓音,回答也比较搞笑风趣:洒家姓李名风淳,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江湖名号玄武湖浪里小白条,生平最好行侠仗义,顺便兼职做你的老爹。女孩忍住笑,哼哼道莫要假扮本姑娘的亲戚,我家老爹身高两丈,端的虎背熊腰,最爱做那偷香窃玉的无耻勾当,被武林白道通缉十数载,你确定是那作恶多端的李风淳?外头男人故作江湖人士的豪放大笑:木有错,洒家便是那体魄雄毅气概无双的李风淳,好女儿,还不把你的闺蜜双手奉上,多多益善……说到一半,就传来男人的喊疼嗓音,轻轻嚷着媳妇大人,轻点轻点,这不跟咱闺女逗乐嘛。 似乎男人的媳妇并没有放过他,他不得不喊道:“闺女,速速来救老爹,这里有位除暴安良的女侠要擒拿你爹去换官府的悬赏。” 李青斛见死不救,站在床上叉腰大笑道去吧去吧,壮士一路走好,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男人一声长叹,寂寞如雪道也罢,闺女,只求你出门与老爹吃最后一顿年夜饭,就当为壮士践行了。 李青斛翻白眼。 有如此奇葩的爹,就一点不奇怪有这样鬼怪灵精的小青虫李青斛了。 浙江省委大院,独栋小楼。 都快到了吃年夜饭的点,齐树根还在跟魏小涛一起玩《魔兽世界》,他们刚刚转战台服,对于他这类资深骨灰玩家来说,表示对《巫妖王之怒》没有屁大的兴趣,这个假期,他每天都要花七八个钟头带着魏小涛跟团厮杀,黄莺也在场,三人三台电脑,各司其责,分工明确,配合默契。这恐怕就是所谓的战友了。魏小涛突然想起什么,正色道树根,晚上12点左右你记得提醒我,我要给师傅打电话问好。黄莺鄙视唾弃道你干脆去泰国做变性手术得了,然后给赵甲第去做暖被窝的小妾。魏小涛争锋相对不屑道总比你好,你去给我师傅自荐枕席试试看,他会要你,就算被你摸上了床,也一定被一脚踹下去。齐树根哈哈笑道小涛子,不错嘛,连自荐枕席都知道。魏小涛得意啊,黄莺大怒道死小涛,没你这么胳膊肘往外拐的,信不信跟你绝交!魏小涛啧啧道呦,好怕好怕。黄莺刚要发飙,齐树根做起和事老,安抚道好了,大年三十也吵得起来,两白痴。黄莺和魏小涛立即站在同一阵营,同仇敌忾齐声道你才白痴。齐树根调侃道你们两个很心有灵犀嘛。黄莺和魏小涛同时冷哼一声,变相坐实了心有灵犀的说法。 齐树根忍俊不禁,这对欢喜冤家。 他悄悄想起一个女孩,一个号码,犹豫着是否要打电话,天人交战。 一帆风顺了二十多年的五好青年随即涌起一股挫败感,莫名其妙的苦涩。 ts市,赵家大宅,喜庆喧闹。 终于放完没个尽头的鞭炮,开始入席吃年夜饭,因为拖家带口的太多,光饭桌就有三桌,主桌上坐着赵太祖,老佛爷,黄芳菲,赵甲第赵砚哥,王半斤,齐冬草,张许褚,还有黄睿羊赵五炮这批嫡亲成员,二十几位,赵甲第左边是王半斤,右手是姗姗来迟的童养媳姐姐,王半斤给赵甲第夹了一块清蒸鳜鱼,齐冬草便夹一筷藕片到赵甲第碗里,王半斤说小八两,我要吃蟹粉狮子头,齐冬草并不照搬,而是抢先给王半斤夹了一颗,微笑道姐,慢慢吃。那个“姐”字,齐冬草的咬字格外清晰。王半斤也不拒绝,笑眯眯收下,然后故作惊讶问道冬草妹子,不知道晚上那位跟你一起并称金海双骄的王春风同志会不会给你打电话说新年快乐哦。齐冬草神情平静道他给不给我打电话不清楚,但我能确定等姐你结婚了,他肯定会去祝贺的。王半斤故作恍然道那挺好,回头等某人万一跟这些年一直春风得意的王春风结婚了,我可得包一个更大的红包才行。齐冬草不温不火神色婉约,轻轻柔柔道姐你去不去王春风的婚礼,我管不着,不过到时候我和八两领证了,一定通知你,至于婚礼红包,都是一家人,就免了吧。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一场看不见的战争,硝烟弥漫…… 夹在中间承受两位天之骄女炮火的八两同学一阵头大,脸部神情僵硬。赵砚哥偷笑,结果被坐在身边的张许褚揍了一拳头,一口喷饭,被黄芳菲狠狠瞪了一眼。 赵太祖低头吃饭,不看不听不闻不问。 至于黄睿羊赵五炮赵世南这批“外人”,更是自顾自跟身边的亲人聊天吃饭。 唯独老佛爷笑容如常,保持一贯的镇定安详,而且能够插上嘴,却不是息事宁人,而是火上浇油。 一顿本该狼吞虎咽的年夜饭,赵甲第如坐针毡。 旁边一桌,某个坐在黄凤图老爷子身边的伛偻男人,边吃边流泪。 他叫韩道德。 国士第276章 砸场来了 其实当韩道德这个陌生男人出现在赵家年夜饭餐桌上,就引发了不小的轰动,一大片的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尤其是主桌外的两桌人士,他们不奇怪黄凤图老爷子露面,而且历年的年夜饭,老爷子都不会坐主桌,老规矩了,至于老爷子身边的魁梧雄毅青年,他们多半猜得出身份,而韩道德就委实料想揣测不到了,能坐这里吃饭的,都是金海实业的大人物,对于当年侥幸进了金海始终徘徊在底层的伛偻老态男人自然不认识,人不可貌相谁都懂,但真要不以貌取人还是太难,韩道德偷偷抹了抹眼睛,安静沉默地低头吃饭。 他原本已经在工业区订好酒店包厢,打算跟魏锋田图斐一起吃顿一桌一千多块的年夜饭,凑合着过个大年三十夜,看完春晚,喊上几个敬业的小姐,对于一个曾经在最底层挣扎的男人来说,已经很知足。但坐在主桌上的青年,执意要他进宅子堂堂正正吃一顿有人味儿的年夜饭,韩道德不肯,是不敢,也是不愿贪心,但那个年轻却不稚嫩的男人笑着给了他一个台阶下,说是感谢他帮忙捞上宾利,几百万啊,能吃多少顿天价年夜饭了不是?但从再苦再累再活得比狗都不如依旧不轻易落泪,甚至被打断腿啃雪块也没红眼睛的韩道德比谁都清楚,山顶大宅里的这一桌年夜饭,还真是几百万都买不下来的啊。韩道德,往嘴里不停塞饭菜,始终止不住泪水,当年他是夹着血水吞咽下操蛋生活带来近乎没个尽头的苦果,何曾想过有今年今时? 黄凤图老爷子下筷缓慢,看了一眼韩道德,再看了一眼隔壁桌的小八两,轻轻点头。 从头到尾,一个枝叶茂盛庞大家族的定海神针,赵太祖没有正眼瞧过韩道德一眼,准确说来是斜眼瞥一下都没有。 年夜饭收尾,刚好可以看春节联欢晚会,赵甲第一直没看春晚的习惯,有意无意和韩道德一起走出餐厅,把这个男人和田图斐一起送到门口,等到他们远去,赵甲第这才挑了个僻静位置,掏出手机,跟远在加拿大的母亲打了个电话,通话时间不长,挂了电话,赵甲第蹲地上抽烟,出来找他的竟然是老佛爷,最疼爱小八两的奶奶,老人慈祥柔声道别怪你妈,她有太多苦衷,等你哪天在她眼中长大了,她就会跟你说的,不过哪个做妈的,不一辈子都把自己的娃儿当孩子呢。赵甲第站起身轻声道奶奶,外头冷,进屋子看春晚吧。老佛爷摇摇头,笑道没那个必要,一屋子带面具装孝顺的货色,奶奶是老花眼,但心眼亮堂着,只看到一窝的狼子野心,外头是冷,但进去了就是心凉了,还是跟小八两唠唠嗑来得舒心。赵甲第搂着这位外人眼中宠溺自己根本就是到了荒唐地步的老人,终于流露出一个孩子的软弱,轻轻哽咽道奶奶,我想妈了。 老人轻轻拍着孙子一天比一天宽厚结实的后背,肩膀宽了,承担的东西自然就重,但这是每一个男孩成长为男人后必须去主动承受扛起的。老人也是眼眶湿润,轻轻道小八两呐,奶奶总说孝顺不孝顺,不看是不是常挂在嘴边,得放在心上,奶奶之所以心疼小八两,是因为小八两是那个爷爷生病了,就会大夏天冻出一身汗嘴唇泛青的孩子,爷爷在医院病床上走了,到今天为止,还是那个感冒了吃坏肚子了阑尾炎了都要咬牙忍住就是不敢去医院的傻孩子。人在做,天在看啊,屋里头太多人都比你多活了十几年几十年,但全活到狗肚子里去了,奶奶不心疼小八两,难道心疼他们去?只有奶奶一天没进棺材,他们就一日翻不了这个天! 赵甲第恢复平静,笑道:“奶奶,大年三十,说这个不吉利。” 赵家老佛爷笑容没了寻常的阴森刻薄,反而有种知天达命的豁达,“奶奶不怕死,死了也不会寂寞,你爷爷在下头等着呢,老家伙生前就跟我约好了的,要一起投胎。” 赵甲第摇头道:“奶奶,你还要活很多年。” 老佛爷和蔼笑道:“当然,总得让我抱上曾孙子。好了好了,你跟冬草半斤她们放烟花去吧,奶奶这要去佛堂,已经耽搁不少时间了。” 把奶奶送进屋子,赵甲第就和王半斤齐冬草赵砚哥张许褚四个一起去外头放烟花,身后跟着一帮大大小小的孩子,七大姑八大姨家的亲戚,每个人手上都捧着几盒烟花,赵甲第扛了个超大号的,搬了两次,先不急着放,将几十个烟花摆成一字长蛇阵,赵砚哥和张许褚蹲在两头,赵甲第站在中央位置,然后约好时间一起迅速挨个点燃引线,霎时间,头顶烟花绚烂,山顶笼罩在各色烟火中,如梦如幻。 赵甲第站在辉煌夜色中,左手拉起王半斤,右手牵起童养媳姐姐,她们都没有任何象征性挣扎,顺其自然,水到渠成。 只是小八两握住她们不难,想要她们握手,却是痴人做梦,难如登天。 接下来还有个引龙村源远流长的旧习俗,小辈们开始走门串户,这个传统其实有赵商两姓老祖宗们的用心良苦,希望后辈们能够并肩作战,抱成一团,事实上耳濡目染之下引龙村一直很争气,即便是不曾被赵太祖一人得道带动鸡犬升天之前,窝里斗崇尚武力不假,可都有底线规矩,不容过火,一旦对外,与外方势力发生冲突,则必定要先放下村里恩怨,攘外必先安内一说,在村里不吃香,是要遭唾弃白眼的,这些年赵太祖断断续续没少给村里人解决村外的纠纷,有他直接间接出面,手到擒来,所以村里人大多感恩戴德,以赵太祖的跋扈个性,若非念在昔日的香火情上,怎会浪费时间去积德。赵甲第小时候村里格外流行串户,因为大年三十夜,家家户户都会准备一些糖果点心,在客厅摆下酒桌菜碟,胆子大脸皮厚的孩子,都会卖命往兜里塞,只是随着引龙村集体飞黄腾达,已经没几个家伙再看得上眼那点瓜子水果了,但习惯毕竟是流传继承下来,村里人送给小辈的甘蔗瓜果变成了整包整包的中华烟,或者一些个象征性的红包,起码一两张百元大钞以上,吝啬一点的放一张,阔气的就没底了,见者有份,像赵山虎在世的时候,大宅就特别拥挤,因为这里的红包最鼓最厚,最少都是一千块,只是随着村里公认的老好人赵山虎去世,山顶大宅依旧开放,却没几个后辈敢去讨赏。 赵甲第带着两位如花似玉国色天香的王半斤齐冬草,加上鸽子小八百,还有商雀,每家每户拜访过去,一趟下来,被灌了一斤上下白酒,半斤红酒,这还是有童养媳姐姐挡酒前提下的战果,期间在赵寡妇商薇薇家里,场面就有趣了,徐娘半老的赵寡妇借着酒劲拉着小八两追忆往昔,也不知道谁在揩谁的油,看得王半斤和齐冬草都有些郁闷,原先大美人商薇薇对母亲的举动心存不满,只是跟王半斤齐冬草都不对路不顺眼的她看到两女不爽后,反而帮起母亲劝酒,差点直接把赵甲第撂翻在她家。一开始赵甲第后知后觉,没琢磨出味儿,可等到童养媳姐姐亲自上阵,跟商薇薇斗酒,而王半斤则一屁股坐在他大腿上,跟赵寡妇划拳,赵甲第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可惜商雀坐得远远的,赵砚哥和张许褚两小屁孩则偷尝赵寡妇土法子酿制出来的甘醇杨梅酒,没谁有冒头打掩护的仗义侠气,爬墙看红杏看错春光的事件后,商薇薇跟赵甲第关系就僵硬到了冰点,虽说上次在河畔谈心过,马马虎虎解开了心结,但今天商薇薇的表现可一点都不像是青梅竹马却冷战多年的女人,酒入香腮红两抹,本就出奇水灵的丹凤眸子,都能滴水出来,嫣然回眸,能让男人的骨头都酥了,只可惜赵甲第当下哪敢体会商薇薇情理之外意料之外的百转柔情,只能故作老僧入定,尽量坐怀不乱,毕竟王半斤还真就坐在他怀里。 出门的时候赵甲第晕晕乎乎,来不及多想,也想不出个一二三四。一个村子逛遍,应酬完毕,回到山顶宅子已经将近十一点,王半斤不按照常理出牌地说要睡觉去,就这么大大方方地将赵甲第留给齐冬草。赵甲第和齐冬草两人来到后院鱼池的中心凉亭,加上年夜饭,赵甲第被灌了两斤多酒,途中在引龙河边上吐了一次,现在稍微好受一些,躺在长椅上,脑袋枕在童养媳姐姐并拢的双腿上,天底下也就他有这个福气消受这个枕头。 王春风愈挫愈勇追求了齐冬草这么多年,连个公式化礼节性以外的笑脸都没捞到,连赵甲第都有点佩服这厮的毅力,因为老佛爷私下调查过王春风的私生活作风,干净高尚得一塌糊涂,就差堪比圣人了,不逛夜场不玩私人会所不打高尔夫不玩游艇,唯一的兴趣就是当“野驴”,爬过大江南北很多高峰,温良恭俭,谦虚内敛,不露痕迹做着诸多慈善活动,有王春风珠玉在前,无形中斩杀阻挡了许多不自量力的追求者“同行”,赵甲第寻思着都可以给这位兄弟赠送一面千夫斩的大红锦旗了。 齐冬草有一双极秀媚的纤纤玉手。赵甲第此刻就在握在手心温柔把玩。其实他最钟情的还是童养媳姐姐那对金莲妙足,不盈一握,柔弱无骨,肌骨冰清,赵甲第肯定没有恋足癖,却依旧怜惜得如痴如醉,只是当初在杭州青龙山庄,脸皮薄的童养媳姐姐不管赵八两如何调戏勾搭,都不愿意伸出来让他“亵玩”一番。看来还需要再接再厉,才能有马到成功的一天。 临近12点,赵甲第手机短信潮水般涌来。赵甲第逐条回复过去,他的朋友其实不多,知道号码也就少,所以这辈子都用过群发功能,真相是那只破烂诺基亚也不支持群发功能…… 正为正式军官的老杨,当上爸带孩子的黄华,继承父业的虎子,自称有文化却没道德的萍萍姐,甚至此时仍然身在广西的豹子,都发了祝贺短信,无一例外都不是那种群发贺岁短信,神奇的是连在东北黑道厮混的手枪,真名伍登科的家伙也发来短信,内容是希望再过两三年,能让赵甲第去东北边境赌场玩把大的,铁定包一条龙服务,朝鲜妹纸,俄罗斯大洋马,大把大把的。赵甲第哑然失笑,手枪这王八蛋只信三样东西,拳头,胯下的枪,还有就是兄弟。三个室友,司徒坚强,齐树根,魏小涛,等等;在上海杭州两地认识的富二代公子哥千金小姐也都有短信慰问,魏培培,两对夫妻档中的cicc精英李倩,杭城黑寡妇方菲,再就是飞蛾扑火的佟夏,大秘书李檀,但其中有几条格外出人意料,曾被他拿枪顶着脑袋的杭州天字号纨绔刘欣:看好你。赵甲第对此一头雾水,这煞笔莫非发春了?赵甲第敷衍回复:我不看好你。 灰色大枭樊龙泉:有时间来杭州喝茶,樊哥不是纪委,哈哈。赵甲第对此会心一笑,回复:没问题。樊哥,新年快乐。 再就是佟冬:谢谢。但我不知道如何回报。赵甲第酝酿了一下才回复:考虑下以身相许?不过随后短信石沉大海,赵甲第不奇怪。 黄莺是一片空白。赵甲第自嘲心意到了就行,已经很难为这枚傲娇小妞了。还是很俗气地回复:祝新年学业进步,事业红火。 尤其是小果儿发了一条:在等果儿长大前,白马不许结婚哦……赵甲第懵了一下,心情愉悦地回复:快快苗条可爱起来。 齐冬草一直看着赵甲第回复短息,赵甲第完全不去掩饰什么,她也清淡如水,嘴角翘起,低头凝视着那张注视了十六年即将是十七年的熟悉脸庞。看不厌呐。 12点前一分钟,手机铃声响起。 挖草,是胆大包天目无法纪的少妇裴。 赵甲第咳嗽了一下,接起电话,少妇裴娇滴滴道相公,奴家想煞你了。 这你娘的,砸场子来了? 国士第277章 气吞如虎 赵甲第抬头,看到童养媳姐姐忍着笑意,眨了眨眼,示意把她当空气就好。尴尬的赵甲第松了口气,只是不等他酝酿措辞,那边少妇裴情商绝伦,立即凭借“姘头”这短暂的停顿咂摸出味道,变本加厉娇媚道好相公,娘子好生寂寞,你若再不来翻云覆雨临幸一番,小心娘子我红杏出墙哦。她嗓门出奇的大,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在外遇的汹汹气势,齐冬草自然是听得一清二楚,赵甲第干笑道新年快乐。少妇裴撒娇一般发出一大串哼哼哼,扬言下次赵甲第去杭州,一定要让他三天下不了床。太有春情少妇特有的宏伟理想了,裴洛神没纠缠不休,挂了电话,赵甲第挨了童养媳姐姐一弹指,弹在额头上,不轻不重。这个电话一结束,马尾辫立即就打进来,也没有多聊,大概两三分钟。赵甲第坐起身,齐冬草帮他拍了拍后背,赵甲第耍流氓道要不是满嘴酒气,就要扑倒冬草姐一顿猛啃了。 她安静靠向赵甲第,肩靠肩,手握着手,并没有缠绵的言辞,妩媚的秋波,只是安静平和,与身边男人一起迎接新年的到来。赵甲第那张酒气浓重的嘴中,从未向她吐露过半句海誓山盟,没有诉说过一句甜言蜜语,在赵甲第正准备说什么的关键时刻,齐冬草突然起身,然后一屁股坐在赵甲第腿上,柔柔弱弱搂着他的脖子,赵甲第哈哈大笑,童养媳姐姐素以大度能容天下事为人称道,在商场上每逢风波必临危不乱,唯独跟王半斤“争风吃醋”起来,是寸步不让,她依偎在赵甲第怀中,平缓的呼吸,吐气如兰,一身沁人心脾的独有芬芳,宛若一朵芝兰,赵甲第闭上眼睛,享受这一刻的宁静祥和,她轻轻道八两,你真的不打算接班,打理金海实业?赵甲第嗯了一声,轻描淡写。她哦了一声,便没了下文。赵甲第笑道要是跟你组成夫妻档,就不怕我拖你后腿?可能你至今战绩辉煌的不败金身就要毁于一旦了。 齐冬草没有出声,嘴巴贴近赵甲第脖子,有意无意抹了一下,让赵甲第顿时抖了抖,身体本能绷紧,一只手环住童养媳姐姐即使穿着冬衣也纤细的小蛮腰,另一只手则不老实起来,解开胸口外套两颗扣子,却不是直接来一记青龙吸水探囊取物,而是先在她衬衫外摩挲了一分钟,手暖了,才继续跟扣子作战,消灭掉三颗,缓慢深入,齐冬草娇娇羞羞喘着气,扭了扭腰,不知道是抗拒还是逢迎,赵甲第挨千刀地握住一只白嫩滚圆挺翘,而曾在青龙山庄一晚上把赵甲第霸王硬上弓两次的彪悍童养媳姐姐静悄悄地做了个小动作,小嘴含住赵甲第耳朵,一时间津液温润,在这种天雷地火干柴烈火的摇曳时刻,一条短信很煞风景地传来,是王半斤的,“反正不守夜,可以睡了哦,小八两,我说不定会查房的。” 赵甲第欲哭无泪,齐冬草也看到了,还以颜色,轻轻半呻吟半呢喃道晚上去我那里。赵甲第恶从胆边生,不料王半斤马上神机妙算地发来第二条短信,“齐冬草那里也要查,今天姐姐已经很给她面子了,转告她别想今晚上偷鸡摸狗,没门”。齐冬草在赵甲第耳边说王半斤说你是鸡狗哦,赵甲第呵呵傻笑道要不咋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嘛。齐冬草冷哼了一下,不让某头牲口的每只爪子继续肆意妄为。 一直不喜欢拖泥带水的齐冬草重复了那个问题:“八两,你还是不愿意掌控金海吗?还是说再过几年,比如说毕业,或者玩腻了私募,回头再回到金海实业?” 赵甲第苦笑道:“冬草姐,你知道我不会的。以前可能是赌气,现在是真的有了自己的打算,才不去趟那浑水。金海有你,有石佛王厚德这些元老,有一大批商政界智囊和实战派精英,一座丛林,已经有一头占山为王的老虎,有几头驯服了的狮子,有狼群,有狐狸,有看门狗和狗腿子,我就不插足了。” 齐冬草轻轻叹息,扬起一个笑脸,主动亲了一下赵甲第。赵甲第坏笑道没做好事也有报酬啊,要都像童养媳姐姐这样大慈大悲,早进共产主义社会了。齐冬草笑了笑,看了眼赵甲第,拉起某个傻笑家伙的手,一起走向房子,握得很用力。 赵甲第和童养媳姐姐自然是分房睡,王半斤除了弹鸡鸡总是半途而废功亏一篑,其余任何事情都绝对说到做到,这倒是其次,主要是齐冬草脸皮太嫩,不敢在赵家大宅里由着赵甲第欺负,在山清水秀西湖畔位于山巅的青龙山庄,她的勇气和气魄,放到这里要大打折扣。赵甲第看了下时间,凌晨1点多,大厅还有密密麻麻的七大姑八大舅在守夜,他打过招呼,就上了楼,先去张许褚房间看了看,门没上锁,已经熄灯,多半是熟睡过去,赵甲第刚要轻轻关上门,被张许褚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及其鸣驺入谷,鹤书赴陇,形驰魄散,志变神动。尔乃眉轩席次,袂耸筵上……” 字正腔圆,清气豪气兼备。 赵甲第会心一笑,敢情这孩子说梦话呢。赵甲第的文学素养着实寒碜糟糕,不知道小八百朗诵的是孔稚珪的《北山移文》,只觉得听着舒服,寻思着抽空也去看一看商河要求小八百一年内必须烂熟的《古文观止》,这套书,赵甲第数度三过“家门”而不读,想到这个,就给韩道德发了条短信,让他去找家书店弄一套。韩道德那边显然没睡,立即回复,就一个字“好”。 赵甲第哪里猜得到这家伙正在酒店某个娘们肚皮上卖力耕耘,结果刚要最紧要关头,收到短信后就立马一个神经质地翻身,跳下了床,毕恭毕敬回复了那个字,让躺大床上正出于职业道德依依呀呀起劲的姑娘差点要破口大骂,不过伛偻男人按照规矩付了钱,她挤出笑脸,清点了一下,无误,没少一张,也没假钞,这才放进床头衣服口袋,准备去洗个澡,让她微微讶异的是一叠钞票上加了一张10块钱的,不过她懒得问,谁说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田,她伺候客人,可是吹舔含抚耸等等一样不落十八般武艺技巧都得用上的,事后还得接受技能考评,妈咪都会拿着卡片跟客人询问,要是没照培训要求,任何一个小环节出了纰漏,还得扣钱,早知道出来做鸡还这么竞争激励压力巨大,她当初可能就不来了,撑死了玩个业余兼职。韩道德急急忙忙穿上衣服,抱歉说美女换个地儿洗澡,我有急事要马上出门。 小姐愕然道等下妈咪还要来的呀,韩道德想了想,掏出五张百元大钞递给她,说道你就跟妈咪说服务太好,额外送你的,大年三十的还得讨生活,妹子你也不容易。至于你跟妈咪说我送了你是五百还是三百,你看着办就是。这位上了年纪的大伯都如此善解人意了,小姐自然不好再撒娇,迅速穿上衣服,心中有点小懊恼知道这位大伯如此爽快厚道,做活儿的时候就更用心些,其实估摸着差不多该有孙子的大伯长得是不太对得起党和人民,但没啥坏癖好,很好说话。韩道德和香水味有点廉价的小姐一起离开房间,给田图斐打电话,轻声说道:“小六,对不住了,陪我去趟市里。” 大半夜的,上哪去弄《古文观止》,呵呵,韩道德自有他的门路法子,连这点小事都搞不定,他自己都没那个脸给大少爷打江山。 吃完早餐,赵家大宅一大帮人前去祭祖,一律步行,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得走四十来分钟,赵山虎和赵家二奶奶土葬在一个山腰风水宝地,两座坟头隔开了距离,因为赵家老佛爷发话了这中间的位置要留给她,她跟那个上海女子斗了一辈子,大事小事赢了一辈子,老佛爷仍然不愿意在最后关头输给那位大家闺秀哪怕一次。一行人浩浩荡荡,赵甲第挽着奶奶,照顾到老佛爷,队伍行走速度缓慢,到了山腰,两座坟建造得并不气势恢宏,普普通通,这点是赵山虎生前的愿望,老人回光返照,最后一次头脑清醒,躺在病床上直接就对赵三金摊开了说赵鑫,你自作主张帮我挑地儿睡觉,你怎么说都是我儿子,我接受,但棺材本是我自己的钱,不要你一毛钱,要是敢弄得跟土皇帝一样的坟墓,以后你有脸来上香?小心雷劈死你。 陆续上香敬酒,赵太祖当之无愧是第一个,照理说持家的黄芳菲也应该有资格陪丈夫一起,但她这么多年一直选择后退两个台阶,等老佛爷和赵甲第上香后,才和儿子赵砚哥,王半斤齐冬草一起上香。后面上香的亲戚,都极为讲究按资排辈,丝毫不能乱。一圈轮流下来,就是半个多钟头,兴许有人在赵家大宅里戴着厚重面具,即便吃着年夜饭或者看着春晚都不忘一边把酒言欢笼络关系,一边称兄道弟一边相互试探,或者尔虞我诈一下,但到了两座坟前,却都是不约而同收敛了许多,脸上的敬意都发自肺腑,没有故作矫情悲伤。 上的酒是赵老爷子生前嗜好的一种自酿土酒,连包装都谈不上。度数高,入嘴凶,能在胸腔心口烧出火来。接下来就是放鞭炮,全部让赵甲第和赵砚哥两个做孙子来点燃。最后,赵太祖捧着一炷香走到坟前,这时候,所有人都知道可以走了,今天,赵家老佛爷是第一个,王半斤和齐冬草一左一右搀扶着,赵甲第却留了下来,赵砚哥也不想走,却被母亲黄芳菲强硬拉走。 赵太祖举着香,低着头,轻声自言自语,只见嘴动,听不到这位权位如日中天的男人说些什么。 赵甲第远远蹲着,等赵太祖弯腰插上香,赵甲第点燃一根香烟,放到爷爷坟前。 赵太祖轻轻道:“走吧。” 赵甲第跟在他后头。 “陈平安说你进步不小。”赵三金摸了摸裤袋,抽起一根烟,并没有转头。 “师傅就收了我这么一个徒弟,器重欣赏一点很正常。”赵甲第平静笑道。 赵三金不置可否,换了一个话题:“明天跟半斤去北京,要不要准备什么东西?有需要就开口,别劳烦你奶奶了。” 赵甲第摇头道:“不需要。” 赵三金不再说话。他本就不是话多的人。两人步子都不大,一时半会追不上前面的大队伍,无形中成了父子独处的罕见一幕。 赵甲第犹豫了一下,问道:“金海对淡水项目是不是赌太大了点?” 赵三金笑道:“无所谓,赌输了,最多延缓一下金海赚钱的速度,动不了根本。再者,你铁了心不掺和进来,连实习都跑去杭州,呵,这个中金,穿着黄马褂捧着尚方宝剑,在国内资本市场称王称霸,到了外头,就不太入流了。没个十几二十年积累,底蕴出不了的。暴发户气质,跟金海一个德行,谁也别五十步笑百步。换谁坐在那个位置,就是条只会拉屎发情的狗,赚钱都要比不赚钱容易。不过话说回来,你只是去镀金,没什么关系。” 赵甲第无奈道:“拜托,金海再牛,也比不过国字号的中金,你别酸。” 赵三金哈哈大笑,对儿子的挖苦,不以为意,道:“那不一样,金海的钱都是你老子一个兜里的,中金那几位没我这份霸气。” 赵甲第不得不报以白眼。 赵三金抽烟不慢,停顿下来,他不习惯用打火机,而是在一根烟即将燃尽烧光时,烟头对烟头,用仅剩的火点着下一根。他叼着烟站在半山腰,驻足而立,眺望远方,说了一句赵甲第云里雾里的话:“我其实希望你,陈平安,还有黄老爷子,还有一些我养了很多年的棋子,都派不上用场。因为这就像一户家境困苦赤贫的人家,小心翼翼珍藏着最后一件传家宝,等把这件宝贝拿出来的时候,这个家庭也就真正走到了穷途末路了。但我们老赵家又有点不同,哪怕有一天金海倒了,甚至说我某天死翘了,赵家也倒不掉,这叫虎死不倒架!” 这一刻,赵太祖豪气纵横,气吞如虎。 国士第278章 四合院 正月初二,原先拥挤不堪的赵家大宅近乎走得一干二净,所幸不是树倒猢狲散,而是各奔前程或者各回各家,齐冬草黄睿羊这批家族年轻一辈金海菁英都追随赵太祖前往北京,海水淡化项目过于庞大,仅仅跟北京方面需要挂钩对口的部委就多达十几个,一个环节都不能出现纰漏,需要步步为营小心打点,外界很难想象如此巨大牵动整个金海身躯的战略方案,赵太祖竟然全盘交由一个还不到二十五岁的女人去操作,哪怕这位彗星般崛起的女性商界新锐在以往案例中战绩骄人,但大多数商业评论家都认为赵太祖过于儿戏,胆敢弃用王厚德这批老成持重人脉深厚的元老,难免有经济学者揣测赵太祖是否与石佛等高管起了间隙,再难有这些年如胶似漆伯乐知遇的蜜月状态。 赵甲第则跟着王半斤前往北京,两人换着开一辆宝马7系,赵甲第先去了趟ts市区,见过了一对父母,这才驶向北京,一座给赵甲第印象除了大还是大的城市,那里的人官帽大,有些口气大,有些则是胸襟大,尤其是街道也宽大,没什么小家子气,与之相对应的则是那些个真人不露相琵琶遮面在巷弄里的部委机构办公室,这是与这座红色首都匹配的底蕴和城府,ts离京津都不远,赵甲第来过的次数却寥寥无几,本来说好换着开车,王半斤却赖皮地屁股扎根在副驾驶席上,整理储存在电脑上的摄影作品,翻出得意杰作,还会扛着电脑端到赵甲第面前,一点不顾及司机在高速路上小心紧张的感受,赵甲第一阵火大,忍无可忍,终于爆粗口道王半斤你丫滚一边凉快去,再烦我就跟你同归于尽了。王半斤撇了撇嘴,良心发现,终于放赵甲第一马。总算安全到达北京城,王半斤给母亲王竹韵打了个电话报告行程,接下来王半斤瞎指路,让赵甲第多转了起码半个钟头的冤枉路, 跋山涉水翻山越岭地来到赵甲第熟悉的街道,这一带可以算木樨地到玉渊潭南门一线。 王半斤厚颜无耻地说姐的方向感不错吧,赵甲第已经懒得理会,默不作声停下车,四合院外的街道肯定是没有停车位了,挤满了一部部挂军牌或者政府牌照的车子,挡风窗下车证的一张一张格外扎眼,展览会一般。但这些车子大多是三四十万的价格段位,甚至不少都在二十万以下,反而超过五十万的并不多见,偶尔几部路虎奔驰s级的好车,挂的牌照也相对平庸,赵甲第下了车,提着一盒茶叶,就这么简单,茶叶是他从观音村带来仅剩四两多山村老茶,茶罐稀拉平常,茶叶更谈不上珍贵,但王半斤觉得不错。 赵甲第被王半斤挽着手臂,步伐缓慢,一路上见到牌照最牛叉的是两部奥迪A6,一辆出自总参,一辆挂京g6,王半斤如数家珍,把一辆辆车的来历数落过去,一如既往的尖酸刻薄:“其实一些牌子都是报废车上摘下来的,没进电脑销号,车管那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重新使用了。还有那些个车证看着就搞笑,过期多少年了还舍不得拿下来。这辆挂A82段的路虎看到没,最煞笔,是韩洪那2逼的,本来早就该归还回去,但韩洪那个在国家电网当老总的老爹舍不得,原先是装在奥迪a8上,后来韩洪满地打滚要了过去,没事就跑长安路上去显摆,忽悠外地人,纸老虎罢了……不过呢,大多数都是货真价实,可惜咱们家的不多,也不牛。我叔可能算是最出息的一个了,但也才副部级,所幸是实权部门,总算长了一点脸面。瞧,这部京82就是他的。你小心点,二叔的女儿,王严妮这妞最势利,等下你少不得被她挖苦,你做好心理准备。再有就是梅姨因为上次偷跑去上海的事,对我还有怨念,你得帮我说好话。” 到了。 挂有大红灯笼的四合院门口站着穿着喜庆气的王竹韵和梅姨,还有一些男男女女,赵甲第一个都不认识,偷空瞥了眼大门上的春联,毛笔写就,显然是王家老太爷手笔,笔力虬劲。看到赵甲第和王半斤,王竹韵和梅姨的笑容显然要真诚许多,其余王家成员则象征意味很浓,大多以审视的眼光看待叛徒赵家的不速之客,只不过都隐藏较好,不至于流于表面,唯独一个站在清雅中年男人身边的年轻女孩,虎视眈眈,谈不上半点善意。赵甲第陆续喊了声大妈和梅姨,梅姨帮着介绍,门口站着的都是王家的嫡系成员,尤其是王清平,老王家第三代的中流砥柱,还主动伸手与赵甲第轻轻握了一下,他可以算是借干部年轻化的大好东风崛起上位的典型,国内最年轻的一批高干,知识技术性精英官僚,毕业于北大,博士学位,一身儒者风范,一半缘于先天优势的家教身世,一半靠自身后天努力积淀,但谈不上官威,甚至说官味都不浓。 除了气态中正平和的王清平和一脸倨傲的女儿王严妮,还有王半斤的三叔王清河,在人民日报工作,担任职位不高,妻子则中国神华就职高管,膝下一对儿女都还在上大学,一个清华,一个人民大学,夫妻子女一家人都面容安静,并无锋锐,偏向书香,老王家第二代香火不旺,例如王半斤爷爷就早早去世,老太爷的小儿子目前在南方养老,与老太爷老死不相往来了半辈子,想必是有着解不开的天大疙瘩,王半斤不爱说这些,赵甲第也就无从得知这个三代人都在走下坡路的红色家族内幕八卦。 他跟每一个人都客套过去,最多能勉强算不卑不亢,再无更多画蛇添足的气势。 进了四合院,院子是四进格局,很是夸张,足以见得当年王家老太爷在政坛上的能量。光是院子有四个,前院,中院,正院,还有一个后院。前院中有一排柿子树,赵甲第记忆最深刻鲜明的那棵老榕树栽在后院中,四合院这会儿住了六七家人,大多数都是春节期间暂住,跟一般红色家族一样,后代们都搬离了最初度过童年少年和青年时代的院子,但也有一些占据历史悠久胡同小院的家族则是家道中落,院子都被国家回收,王半斤一家始终住在面朝正院的东厢房,谁都清楚家里老太爷老祖宗最是宠溺这个曾孙女,本来有望跟王清平一起担起家族中兴众望的王竹韵去了舟山普陀岛后,王半斤也出国留学,本就安静的四合院愈发冷清,正应了第三辈名字中的“清”字。王清平王清河兄弟都住在中院房间,其中后者是常住,就职于清水衙门,加上老太爷最憎恨子女后代在经济问题上犯错,学者王清河相比较单位分配的房子,还是乐意住在藏书颇丰的四合院,一来有老太爷坐镇,没谁敢吃了雄心豹子胆来烦扰,二来一对子女能够接受老太爷的亲自指点,是最大的无形裨益。 今天才正月初二,到访的客人还不算多,明天开始才是高峰期,老太爷门下弟子不计其数,被老太爷仅是吝啬评价为“资质中庸,无经纬之才,只够造福一市一县”的王清平能够这十多年始终位于平步青云的艳羡态势,旁观者都心知肚明,虽说老太爷一直懒得刻意提携这个孙子辈的“庸才”,但这不妨碍当年受恩惠泽于老王家的门生和世交去重视的确有不俗能力的王清平,毕竟当得“王书生”庸才二字评语,看似寒碜可怜,其实已经很了不得了。因为被老人评为庸才之上人才二字的人,多半是屁股坐过国副级位置的煊赫大人物。 正院占地面积最大,除了原本就有的石凳石桌,还从屋里搬了张桌子出来,坐满了人,看到赵甲第,都眼神意味深长。 王竹韵让梅姨把那罐茶叶送去老太爷由耳房开辟出来的书房,她则领着赵甲第通过侧门前去后院。 老榕树。 两只半人高的青瓷大缸,数十尾青红色鲤鱼优哉游哉摇尾游曳,缸底丢满了大大小小的钱币,这是老王家的习俗,家族里不管是谁,多大的年纪,每长一岁,都要往大鱼缸里丢下一枚钱币。 一位古稀之年的老人朝王竹韵和赵甲第迎面而来,赵甲第身躯轻轻一震。大抵知道院外门口街上那部京g6是谁的了,因为赵甲第曾在电视上见过眼前的老者,他所执掌的部门,是所有部级单位里的重中之重,可谓魁首。陪伴老人送出院子的应该是老太爷的生活秘书,是一个四十岁出头的中年男人,习惯性带着礼节性淡淡笑容,只是比起学者身份的王清河那种略显刻板清冷的笑容,要多了一丝亲近感,却决不至于给人谄媚讨好的感觉,这一点,赵甲第在李檀脸上看到过,只是两者谁更胜一筹,一位是“近达天听”,一位是“封疆大吏”,还真不好说。 老人跟王竹韵热络打了声招呼,朝赵甲第笑着点点头,就擦肩而过,并不染发,两鬓尤为霜白,这才党内领导中极为罕见。 榕树下,老太爷躺在椅子上晒太阳,躺椅摆放很有讲究,并不会被枝叶茂密的老榕树遮去全部阳光。 老人闭着眼睛,手上拿着一直收音机,在听北京一个频道的时事报道。 赵甲第站在不远处,望着躺椅上颐养天年的老人,明年这时候就是整整一百岁的老人,说不出话来,一些之前酝酿排练多遍的言语,都忘得一干二净。 老人睁开眼睛,看向被孙女王竹韵轻轻安排坐下却仍然略显拘谨的赵甲第,慈祥笑道:“小八两,那个不喜欢读书的小家伙,是吧?” 国士第279章 国手之力,国士之风 赵甲第被王老太爷一句话勾起儿童时光的回忆,是王半斤拉着怯生生的他步入这个专属于老人的后院,之前小八两听院里长辈小孩都说后院是叫禁区的东东,未经允许闯进去就挨板子的,年少懵懂的小八两多胆小,上个小学都需要姐姐王半斤蹲在教室外头盯着,他本来就对附近那些个持枪的警卫兵很是敬畏,听到后就更不敢迈雷池一步,一天黄昏,熬不过王半斤拿着一根自制小钓鱼竿跟他说后院可以钓鱼玩,去了后才发现躺椅上的老人,王半斤没心没肺去垫脚跟站大青瓷缸旁边钓鱼了,留下孤苦伶仃胆小怯弱的小八两独自面对老太爷,当时老人挥了挥手,示意小八两走近一些,小八两这才蚂蚁搬家一般挪了挪,老人再招招手,小八两才肯走到面前,老人问几岁了,小八两腼腆轻声回答八岁,老人接着问看过多少书了,小八两就没下文了,红着脸,不知如何作答,如今日一模一样躺在老榕树下躺椅上的老人笑了笑,没有多说,闭目养神。 小八两就逃回王半斤身边,只差没有哭出声,王半斤则依然无法无天地糟蹋老人的心爱鲤鱼,一共钓起来五六条,每次老太爷睁开眼睛望过来,她就不动声色取下鱼钩放回去,三番四次后老人就懒得理睬,王半斤最后偷偷把一条蹦跳的鲤鱼塞进口袋,故意说一声哎呀,得回去做功课了,老太爷,走了啊,您慢慢瞌睡哦。随后王半斤就拉着战战兢兢的小八两一溜烟跑回正院,把口袋里的一条小鲤鱼拿出来,放进一只装满水的油纸袋,用一根绳子系紧,很豪气地说送你啦。然后姐弟两个就趴在桌上看那条脱离群众的可怜小鱼在袋子里游荡,最终,赵甲第离开四合院的时候捎上了袋子,在小学里都小心翼翼养着它,买了一个小玻璃鱼缸,直到某天鱼缸被班级里地头蛇的小痞子偷偷扔掉,小八两才开始人生中的第一次发飙,完全疯魔癫狂,先是被揍得鼻青脸肿,然后鼻子和嘴角都流血的他愈战愈勇,追着那帮王八蛋同学追着打了半个学校,全部被他打趴下不说,还一人一板砖下去,从此之后,就极少有当地学生敢欺负赵甲第这个外地的神经病苦逼娃。 老太爷看到眼前年轻人竟然失神,也不打搅,活了很多一般人的两辈子年月,养气功夫早已经炉火纯青,老人时常自嘲这一生做过最英明的一件事情就是活的时间久了,能够亲眼看着一个个政敌倒下去,早早上了中央一台的讣告,葬在八宝山,再没办法跟他怄气,这场持久战,是他赢了,笑到了最后。赵甲第被王竹韵扯了扯衣袖,猛地回神,赧颜道:“对不起,老太爷,开小差了,在想着第一次来后院的情景呢,您还是精神气十足,没变化。” 老太爷呵呵一笑,对赵甲第的失礼不以为意,见了太多在自个面前如履薄冰如临大敌的后辈后生,偶然出现个敢发呆的孩子,也不错嘛。他放下收音机,搁在身旁的木凳上,拿过一对核桃,慢慢旋转,其中一枚核桃可能年纪比王竹韵还要大,反正王竹韵自打记事起就知道有那么一对,后来被王半斤偷了一枚,给弄丢了,老太爷倒是没生气,王竹韵这些长辈差点疯了,狠狠抽了王半斤一顿,结果没哭没闹的王半斤也不承认错误,就是闭嘴不说话,你们打就是了,把一帮大人弄得下不来台,过了几天,偷溜出家的小闺女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颗新核桃,送给了老太爷,那天是老太爷的生日寿辰,那一年,王半斤,叫王后的小虎妞,才九岁,所有人都清晰记得从来都是刻板着一张布满风霜脸孔的王家老太爷,接过核桃后,抱起曾孙女,竟然眼眶湿润起来,所以第二枚核桃,谁都牢记它的岁数。 老太爷指了指桌上的瓜果点心,笑道:“别客气。” 赵甲第点点头,拿了个苹果啃起来。 王竹韵见气氛还算融洽,如释重负。 老太爷的生活秘书走回院子,轻轻坐下,并没有插嘴,安分守己。一个人从老太爷的正房后门来到后院,大大咧咧坐在赵甲第和王竹韵中间,一般人都是从侧门走入后院,敢这么明目张胆肆意妄为的,除了王半斤没第二个,这虎妞是牛到敢撕老太爷珍藏书籍的书页去折纸飞机还满院子跑的彪悍存在,至于她当着老太爷的面去钓青瓷缸的鱼,大家就被迫地学会习以为常了。王半斤落座后,朝那个以敦厚稳重著称的秘书喊了声田兄,敢情还是称兄道弟啊,王竹韵瞪了没大没小的女儿一眼,不过那位已经而立之年的生活秘书却笑着点点头,眼神温暖,这种如同看自家女儿的视线是伪善矫情不出来的,再者,在老太爷面前玩小鸡肚肠坑坑洼洼,等同于自掘坟墓。王半斤嘿嘿笑道:“田兄,你不是自诩圈内小国手嘛,我给你拿围棋去,你跟这位手谈一局?” 姓田的生活秘书摇摇头。王半斤哪里是体谅人的角色,二话不说就回老太爷房间搬棋盘棋子了,田秘书一脸无奈,王竹韵这一次并没有阻拦女儿,老太爷听到后微微一笑,继续休憩。 在六十年代,老王家还是住在西山一带的胡同院落,那时候老太爷虽然位阶已经足够吓人,但还不至于住在中南海,77年后,老太爷众望所归地复出后,组织上重新安排了新住处,起先老太爷听说是四进的大院子,不肯搬,后来被已经搬到临近位置的老战友带着逛了一圈,老太爷一看到那株罕见的老榕树,立即就中意了,在老北京人眼中,哪家哪户家里要是有一棵榕树,那都说是有大福气的人家。榕树是热带树木,在一到冬天就动辄零下几十度天寒地冻的北方,很难成活,老一辈都说是得有地气儿暖着才行,而且榕树四季常青,形同华盖,看着就喜庆,一个偌大家族能够如此,想必是每一个老人乐意说出口或者深埋心底的共同心愿。寄托的福气是一方面,还有一个更重要原因,大伙儿心知肚明,老太爷对与台湾遥遥相望的福建有浓重的特殊情感,而在福建省某地,老太爷就曾在一棵榕树下跟一位老总指点江山过,一直在党内高层引为美谈,小辈们对此可能感触不深,可能当天书听一听就一笑而过,但老太爷一辈的老古董们,可都上心得很。 王竹韵轻声道:“爷爷,外头冷,别多呆了,回屋吧。” 穿着暖和的老太爷瞪了一眼,没好气道:“什么话,翻雪山那时候不冷?不照样挺过来了,人呐,就得吃苦,吃苦不能光顾着享福,你看那些个一有机会就学会养尊处优的家伙,谁能比我活得久?养生养气,就是躲在屋子里冷了吹暖气热了吹冷气,一天到头有人把我当金子做的菩萨去伺候着?要是都顺着你们的意思来,我早就不是在躺椅上,而是棺材里了!” 王竹韵苦笑,不敢再说。你要跟老太爷争论讲理,十次有十次会输得心服口服,也就虎妞这种干脆蛮不讲理的,才讨得到便宜。 王半斤搬来榧木棋墩,两盒棋子,价位平平,并不惊世骇俗。棋子也比较崭新,因为近些年老太爷毕竟岁数大了,不太适应长久的脑力活,加上他又是胜负心极强的人物,不喜欢输棋,更憎恶别人放水让棋,就下得极少,而老人的生活秘书田增是围棋好手,一开始是讨老爷子的喜,下了苦工夫大毅力去钻研,后来虽然老太爷不怎么碰围棋,田增倒是落下了棋瘾,棋力渐长,在圈内颇负盛名,可谓罕逢敌手。赵甲第被赶鸭子上架,也就不再客气,打开棋盒后,本就直挺的腰板下意识愈发笔直坐如钟,秘书田增低着头,眼角余光瞥见赵甲第的姿态,嘴角勾起,笑意淡然,显然,他并不真的以为眼前年轻人是劲敌,这位秘书的自信底气,是无数盘胜利堆积出来的,而非一味眼高于顶的盲目自负。洪家丫头那位“洪官子”,天赋惊艳,加上有顶尖国手培养,与他对弈,一样是胜负五五分。 虽然胸有成竹,田增还是没情商低下到要说出让子的话。他猜黑先行,开局中庸,并不咄咄逼人,这很符合他多年磨砺打熬出来的处世作风,内敛而深沉,讲究一个细水长流方能滴水穿石,古语说字由心生棋风如做人是很中肯点题的。而赵甲第的落子也无凌人气魄,如出一辙的中规中矩,棋至中盘,田增还能保持云淡风轻的心境,只是对这个年轻对手的棋力评价提高了一个台阶,起码并非寻常的业余玩家,是个相当不错的对手。王竹韵不懂围棋,是门外汉,王半斤稍微好点,小时候天天被老太爷逮着下围棋,下得臭,但眼力还是有的,似乎对温吞的棋局有所不满,明目张胆狠狠掐了一把赵甲第,赵甲第纹丝不动。 身体还算健朗的老太爷缓缓坐起身,眯着眼睛,观察战局,时而点头,时而摇头,做到了观棋不语。 当赵甲第余光看到王竹韵搬椅子坐在老太爷身边,拈了拈棋子,棋风浑然一变,瞬间落子如飞。 猛然加快了收官的步骤。 田增眉头愈发紧紧皱起,但考虑到赵甲第的快棋落子和一旁老太爷的专注旁观,也跟着快捷起来,很少长考,如此一来,赵甲第强悍的快棋实力和官子计算瞬间爆发出来,让棋局由均衡一落千丈为田增的劣势,大败局趋势明显,田增笑着投子认输。胜不骄败不馁,甚至都没有说再下一局。王半斤得意洋洋,王竹韵再次偷偷松口气,赵甲第安静收拾棋子,放回棋盒,这时候老太爷突然发话:“再下一局,认真下,下棋快可以,但别藏着掖着了,两个都拿出真本事。” 田增微微一笑,打起十二分精神,眼睛中第一回流露出不加掩饰的斗志,赵甲第挠了挠头,重新打开棋盒,再次对局,这一盘赵甲第执黑先行,第一手棋就让局中人的田增和观战的老太爷一愣,是在生僻晦暗的六八位置,一记乱刀当头斩下,谈不上狂妄,但足够生冷,田增略显哑然,争锋相对,应在边上,相当于大飞挂对手的第一手,在常理之中,岂料赵甲第继续剑走偏锋,轻轻落子在五七位置上,大约能算前无古人了,田增执白只得以不变应万变,下在自己右手边的目外,下定决心来一场兵来将挡的攻坚战,但赵甲第却是出人意料地大开大合,随后四十手完全牵住了田增的鼻子走,大有老子前五十手天下无敌的气焰,意气风发,攻城拔寨一气呵成,田增处处捉襟见肘,第142手赵甲第好似天外飞仙,灵气和霸气十足,使得白棋才中盘便脆败得一塌糊涂,田增拈着棋子,有些失魂落魄,竟忘了投子认输,一脸苦笑。 老太爷咦了一声,弯腰,更加贴近棋盘,琢磨了许久,终于讶异加赞赏地盖棺定论:“有国手之力,有国士之风。先前说你不爱读书,应该是老头子我错了。” 国士第280章 冬雷 这顶大帽子一扣下来,赵甲第立马坐立不安,是王半斤替他解了围,嬉笑道老太爷,您呐这回可是走眼了,小八两就是小脑袋瓜聪明点,没您说的那么高大全,别吓着他。王竹韵拿起桌上一颗橘子,丢向王半斤笑骂道闭嘴,没人当你哑巴。被顶嘴的老太爷哈哈大笑,精神气之好确实让人很难想象是一位将近两倍知天命之年的老人。田增深呼吸一口,不仅按照规矩投子认输,还主动承认道:“段位相差悬殊,输得服气。甲第,深藏不露啊,昨天虎妞还故意给我下套,说你水平一般般,让我尽管放心。” 田增没有急着收拾棋局,而是目不转睛盯着看似纷乱其实玄机重重的棋盘,内心自嘲好家伙,被下了一盘指导棋了,输得当真不冤枉。田增越看越入神,时不时就某一手落子虚心请教安静坐在对面的年轻人。赵甲第一旦说起围棋,无形中就圆转如意了几分,谈吐清淡热络恰到好处,在平常水准以上。老太爷并不插话,躺回椅子,听到妙处,频频点头。王竹韵神采奕奕,脸色异常红润。王半斤也朝赵甲第做了个邀功讨赏的撒娇表情,可以不解风情的赵甲第完全视而不见,只顾着跟田增耐心复盘。田增绰号僵尸,就是指他在形势不利的情况下能够依靠不俗的韧性去搅局,往往可以“借尸还魂”,扭转乾坤,但碰上官子功夫远胜洪绿苔洪官子的赵八两,只能心悦臣服地认栽,两个同道中人相谈甚欢,一来二去,气氛总算真正热络起来。简明扼要的复盘快速结束,王半斤就拉着赵甲第把棋墩棋盒搬回去,王竹韵见缝插针说道:“爷爷,小八两虽说是理科生,但术业有专攻,不仅精通围棋,在经济学方面也是建树不小……” 老太爷皱了皱眉头:“建树?竹韵,这个词汇别乱用,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孩子能谈得上建树,别弄巧成拙了。” 被反驳回来的王竹韵并不慌张,笑道:“您还真别不相信,八两这孩子去年下半年给了工行一个社会责任模型,大受好评,难能可贵的是全部由他独力完成,没有半点水分,已经被工行正式采纳,您要是不放心,大可以让田秘书把工行11月份发表的年报抽出来,您也搞过经济,甚至可以弄一份完整的资料看一看,就清楚分量重不重了,工行的官僚做派您也知道,可不敢拿这个开玩笑。” 老太爷带疑惑语气哦了一声。田秘书已然心中有数。王半斤和赵甲第返回,王竹韵也就不再多言,就此打住。她起身去正院和亲戚聊天,很多人已经是多年未见,王竹韵虽然信佛,但骨子里仍然不是斩断尘根的那类出世,否则她也不至于有这一趟北京之行。起身临走前王竹韵给了女儿一个眼色,王半斤心有灵犀,总算察言观色了一把,识趣地跟母亲一起离开后院。田秘书小声道老太爷,该回屋练字了。田增并没有说回房休息,因为那样一来,以老爷子钻牛角尖的脾气秉性,十有八九要继续在后院逗留。这叫做摸准了门脉。果然,老太爷不需搀扶地起身,看着率先起身的赵甲第,老人回头指了指在老北京比国副级领导还罕见的老榕树,轻轻道:“《太平寰宇记》记载福州有榕,其大十围,凌冬不凋,郡城中独盛,故号榕城。当年我跟一位老总打到了福建省,只有一海之隔呐,天气好些,都能看到那座金门岛。所以我才挑了这个院子,希望活着的时候,能够当做一个警醒,时不时就来抬头看一看。” 兴许是躺久了,老太爷步伐称不上矫健,赵甲第本能地想要去搀扶,老人却摆了摆手,感慨道:“老啦,说不定哪天一闭眼,就再也醒不过来。”他踱步走进正房,后头跟着田增和赵甲第,老人直接进了书房,没有坐下,而是站在一面墙下,墙上挂着一幅年代悠久的巨大军事地图,是解放战争尾期的全军战略路线图,恢弘而磅礴,老人望着地图,怔怔出神。 “四六年六月二十六日,我军由抗战期间鄂豫皖发展来的中原军区从湖北安徽河南三省交界突围成功,拉开序幕。《汉口协议》成为一纸笑谈。老蒋的烟雾弹一点都不高明呐。” “哈哈,熊向晖顶几个师,这话不假……” “孟良崮战役,张灵甫战死,张麾下九名将校军官在遗体前跪成一圈,泣不成声。华东野战军最终在坟前给予立碑,写下张灵甫之墓。这样的军人,兴许是在为虎作伥,但起码能算个中国人。这场战役期间,随军常备支前民工十五万四千人,后备支前民工四十五万九千人,整个孟良崮战场上支援华东野战军的民工多达整整六十九万人。而国民党高层则只会在官邸会报上听着老蒋的训话,据说是一栋西式小楼,大厅里有一根一米多长的象牙,而主席他们却还在黄土窑洞里吃着糠菜糊团。这样的战争,我们如果不赢下来,愧对祖宗。” “山东战场,双方投入兵力达到百万,连水都要喝干。当时我跟莫斯科外交学院的学生聊天,他们都不信我们能取得胜利,说我们没有重工业,把城市都丢光了,呵……” “大别山,经略中原,大兵团离开解放区,鲁西南战役,战略反攻了……” “不久以后我曾跟一个出身黄埔系的少将俘虏谈心,他感慨说最早黄埔同学聚会,就问谁当了烈士,说起来就神往慷慨,可才二三十年时间,就是另一番光景了。谈的都是高官俸禄,是女人,是房子。” “我们也不是没有失败,恰恰相反,我们就是在失败中成长起来的,七月分兵,粟老总写了检讨电报,要独自扛下来,陈老总和谭老总看了后,认为战略上没问题,是军事部署上的错误和战术上的不讲究,粟老总仍然坚持原先观点,难能可贵呐。我佩服的人不多,粟老总算一个。” “要说苦,西北野战军最苦。有位华野老总曾疑惑,为什么中央在四七年夏秋间的电报中经常表扬西北野战军,觉得不理解,是在故意抬高西北压华东,后来到达陕北杨家沟,才释然。在西北,每一仗每一门山炮规定只准打五发炮弹,迫击炮每门只能配五到十五发炮弹,这要搁在华东,根本不能打。四七年小河会议上,总理按照战区歼敌成绩排了个队,华东、晋冀鲁豫、东北、晋绥、陕甘宁和晋察冀,好嘛,这下子,我们的聂老总坐不住了,哈哈。决定要打个翻身仗……当时要吃掉罗历戎,部队急行军,有个小伙子我记得很清楚,为了鼓舞士气,这个战士扛着马克沁重机枪唱山歌,为了让他唱得响亮,营里就让通信员把干粮都集中给他吃,不够就给他找红薯,这小子嗓子大得出奇,没让人失望……” 王家老太爷始终盯着那幅悬挂了几十年的军事地图,背对田增和赵甲第。唠唠叨叨了半个多钟头,田增数次想要打断,却忍住。四合院本来有一个专职护理班,但过年了,就都被老太爷赶回去,这位一旦犯了犟脾气,别说他这个生活秘书,就是老太爷的孙子也说不上话,甚至一些个领导都劝不动,甚至说不定还要挨这个老上级的训。就像刚才那位正月初二就来登门拜访的中央首长,一样被训了顿。老太爷说到兴头上,从抽屉拿出一张地图,铺在书桌上,朝赵甲第招了招手,说道:“来看看。” 赵甲第走过去,瞥了一眼,笑道:“运城。” 老太爷点点头,道:“你懂这个?” 赵甲第平静道:“大概了解一点。” 老太爷笑道:“国民党那帮崽子边打边喊是野战八旅就打,不打就滚开。嘿,这下他们满意了,打他们的就是第三纵队的八旅。” 一老一小在地图上研究战役行进,赵甲第因为细致事先研究过解放战争,加上本就是半个地道军事迷,跟老太爷聊天,虽说谈不上语不惊人死不休,但好歹能够勉强应付,不至于一问三不知。老人存了考校的心思,时不时抛给赵甲第一个难题,若是赵甲第设身处地该如何应对,赵甲第兴许大局观还未成型,但细节把握能力不俗,因为是以研究角度看待战争,占了先机,这一下,算是被赵甲第瞎猫抓到死耗子了,他给出的答案不能给人太多惊喜,但已经足够让老太爷刮目相看,现如今,找个真正懂点解放战争的年轻人委实不易。老太爷一开始期望不高,所以比较欣慰。 谈完了运城战役,老太爷旁征博引,不再局限于一张地图或者一场战役,思维发散开来,最后甚至聊到了当下的时事民生,赵甲第不骄不躁,有一说一,中规中矩。 王竹韵过来柔声提醒老太爷可以休息了,田增也跟着附和。老人却没答应,但稍微妥协了一下,坐在椅子上跟赵甲第聊了些相对闲情逸致的话题,例如早期的犬儒,曾国藩的家书,《千字文》,如此一来赵甲第就只剩下洗耳恭听的份,愈发不敢信口开河,王竹韵悄悄给老太爷端了杯白开水,老人戒酒戒烟很多年,连浓茶都戒了,喝着茶,老人轻轻道:“政策和策略是党的生命,八两,你怎么看?” 赵甲第犹豫了一下,诚实道:“好心好事,就怕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房价调控就是例子。” 老人哦了一声。 赵甲第一番天人交战,咬牙道:“我觉得在食品交通和住宅这几个环节出问题的官员问责,太弱了,就该拖出去杀头。” 田增笑了笑。 王竹韵苦笑,叹息一声。 老太爷笑了笑,不置可否。 赵甲第坐直了腰杆,望着老太爷,一字一字道:“当年,是谁靠人民战争赢得了胜利,如今,是谁与人民战争?” 一句话,宛若一声冬雷。 第281章 长谈